白石玄端起面前的玻璃杯,將其中的純凈水一飲而盡,然后深吸了一口氣,朝著王哲猛地低下了頭。
“抱歉王君,我必須為剛剛自己的失禮行為道歉,這么不加解釋地讓您看影片,還讓您發表感想什么的,實在是給您添麻煩了!實在抱歉!”
在日本人的觀念里,“不給別人添麻煩”幾乎是可以作為他們做人準則的一句話,若你對一個日本人說“你給我添麻煩了”,那這就已經是一句很重的話了,會引起對方強烈的自責感。
這是他們從小就接受的教育。
而白石玄先前的行為,也的的確確是滿足了“添麻煩”的標準。
不過王哲倒是并沒有覺得有什么太大的問題。
“白石老師不必如此,只是現在,我希望能聽聽你的解釋。”
他微笑著端起雪之下剛剛端來的冰水,由于實在口渴,忍不住喝了一大口,結果就是突如其來的冷冽感讓他的腦袋有點疼。
“哈依!”
白石玄鄭重地點了點頭,脊背挺直,雙手放在膝蓋上,神情也恢復了嚴肅。
“裝有這個視頻的錄像帶是我一個多月前在儲物柜里找到的,如您所推理的那樣,與之放在一起的還有這個電影的劇本,以及…….應該是當時用于銀仙游戲的那張白紙。”
說罷,白石玄從衣兜里掏出了一個已經被反復折疊過的“白紙”,遞到了王哲的面前,展開一看,正是影片中出現過的那張,只是因為年代久遠,紙張已經泛黃了,上面的墨跡也因為受潮和沾染了灰塵的緣故,有些不太清楚了。
“我當時很奇怪,因為我想不起來這盤錄像帶是什么時候錄制的了,而且家里已沒有了對應的放映設備……”
“不過好在還有這份劇本,讓我回憶起了電影籌備的些許情況,同時也讓我產生了一種非常的奇怪的感覺。”
說到這里,白石玄皺了皺眉頭,似乎是在抵觸著些什么。
“真的非常奇怪,劇本中的所有角色我都還存有印象,但唯獨小野寺,三人組里唯一的女生,我想不起她的樣子,想不起她的聲音,什么都想不起來了。”
“但當我試圖去回想的時候,一種難以忍受的急迫感就會在我心頭升起……說的庸俗一些,大概就有些像想上廁所,快憋不住時的那種感覺,不,甚至比那還要急切。”
“這種感覺讓我很是難受,但卻難以排解,情緒和感受這種東西,實在是奇怪,平日里就像是被巨石堵住的噴泉口,但當有什么刺激出現,讓這塊巨石碎裂,從泉口中噴薄而出的涌泉實在是難以阻擋。”
“這便是一切的開端,然而我當時還有許多工作,所以我只能將錄像帶交給了朋友,讓他幫我把其中的內容想辦法導出來,而我則利用閑暇的時間,想辦法聯系上了當時我們高中戲劇部的老同學們。”
白石玄的語速并不算快,只是說話時的聲音不時就會微微顫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感覺的緣故。
“然而,怪異的事情再一次發生了,我們當時參與了這個電影拍攝的部員——除去小野寺和我一共四人,他們都認為我是在開玩笑,而且無一例外地表示,當時的戲劇部一共就五個人,壓根兒沒有叫小野寺的女生,還回憶說當時雖然籌備過恐怖電影的拍攝,但最終卻不了了之了。”
“可這太奇怪了不是嗎?明明劇本就在我手里,甚至影片的成品都有了,但大家卻不約而同地否認了這個事實。”
“不過我躊躇再三,最終還是沒有把劇本和影片拿給他們看,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做,自從找到這個影片之后,很多事都變得奇怪了。”
“特別是當我觀看這部影片的時候,明明這個主人公,也是攝像師就是我白石,但我無論如何也無法代入其中,想不起來當時到底發生了什么,我當晚看見了什么,又聽見了什么?就好像那不是我一樣。”
“那有沒有可能那真的不是你呢?或許是你的兄弟?或者根本扮演白石的就不是你?”
王哲在這里插了一嘴,因為他本來也有這個疑惑。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王君,雖然有些矛盾,但我確實能感覺到,自己是參與了這次拍攝的,要說證明的話,劇本上標注著各角色的演員名稱,白石的扮演者就是我白石玄。”
苦笑了一下,白石玄今天似乎并沒有把劇本帶來,或許是太過匆忙的緣故。
“我了解了,您請繼續。”
點了點頭,王哲的一個疑問得到了解答。
“于是,在完成了物語屋那期企劃后,我決定向臺里請一段時間的假,目的就是對這件事進行調查,為此,我專程趕去了我的母校,查閱了我在校期間那幾屆學生的資料——因為想不起來小野寺到底是哪個年級的緣故。”
“然而更為詭異的事情發生了,我無論怎么查找,都沒能找到任何關于這位少女的資料,雖然有其他姓小野寺的女生,但照片卻與影片里的對應不上。”
“要說是檔案資料遺失所致,那未免丟失的也太過徹底了,簡直就好像……這個人存在的證明被有意抹除了一樣。”
白石玄原本放在膝上的右手緩緩抬起,抹了抹臉上的汗水,在開了空調的物語屋內,這汗水顯然不是被熱出來的。
“再三碰壁后,我開始意識到了一個可能,一個無法用正常思維解釋的可能,而這,也正好與影片里出現的那些怪異景象相契合。”
“或許…….殺死小野寺的……根本就是無法用科學解釋的存在呢?”
這便是先前王哲所說的,影片的第二種解釋,也是白石玄之所以來求王哲,而不是別人的原因
物語屋內的銀仙游戲,讓白石玄認為,王哲或許有驅使這些超自然存在的能力,因此,要是他的話,說不定就能找出真相了?
陰差陽錯的,倒還真被這位編劇給猜對了。
“嗯……所以說,白石老師是想要我來協助你進行調查?”
“是的王君,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讓人難以相信,但我想如果是你的話,一定是能理解的!”
白石玄已經無法保持先前的嚴肅了,說話聲音不禁打了幾分。
這一聲吼,自然是引來了周圍其他顧客古怪的目光,其中還不乏王哲的粉絲。
“王君原來好這口?”
這大概是大多數人內心的想法了。
好在王哲也臉皮夠厚,身子往后一靠,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可是……為什么?白石老師,我想一般人在調查到這一步時,應該就會選擇停手了才是,不,倒不如說您能調查到這一步已經很令人費解了,不過是一個高中同社團的同學而已,為什么要做到這一步?”
對于奸商王哲來說,幫不幫忙,那要看對方給出的報酬夠不夠,但在談報酬之前,他對于白石玄這么做的動機著實有些好奇。
即便是他王哲,要不是為了靈體帶來的利益,也是絕不會選擇踏進那些什么鬼宅鬼醫院的。
聽了王哲的問話,白石玄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說起來王君您可能有些不能理解,我想這大概是一種使命感吧”
“哈?”
王哲怎么也沒想到,白石玄會憋出個這樣的答案。
“現在全世界,知道小野寺曾經存在過,并拿著她存在過的證明的,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或許……這是某種類似命運的東西也說不定,她注定需要我去拯救,就像影片里的那樣,只有主人公白石選擇了留下來,直面恐怖,我想,當時的我既然做出這樣的決定,小野寺……桑,應該對我來說也是很重要的存在吧。”
“而且,在影片里的桌子上不也刻著嗎?‘繼續錄下去’,這說明這份錄像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吧。”
白石玄越說越堅定,到最后,已經完全沒有了先前的尷尬。
但是王哲尷尬了。
這個編劇什么情況?四十多歲的大叔了,怎么說出來的話跟動漫里的臺詞似的?
看著白石玄一本正經的模樣,王哲從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額上的汗水。
“我去,都說島國人都隱藏著一顆中二的靈魂,今日一見,還真不是開玩笑的……”
“不,樣本量還太小,不能妄下定論,可能搞編劇的人本來就需要點這樣的思維吧……”
王哲沒有注意到,不知不覺,他的想法也開始雪之下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