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娃乖巧應道, 將壇子給蓋好，母女倆吃飯一同去了。

李大盛洗澡快, 兩人才吃到一半他便好了，張氏將盛好的番薯粥遞給他，“快些吃吧, 該是餓壞了。”

李大盛接過來，含糊地應了句, 大口吃起來。吃完飯，張氏收拾好桌子碗筷后, 三人便坐到李大盛那屋，開始數起錢來。

“那一小壇魚賣了十八文錢, 艾糍賣了十四文, 腌筍賣了三斤，得了九文，酒糟就賣了一斤, 得了七文，統共賣了四十八文錢，加上本錢, 全給你。”李大盛邊數著, 邊掏出懷里的拿布包著的銀錢給張氏。

“竟還得了這么多錢。”張氏眉開眼笑, 伸手接過打開, 那些文錢被串成了一串，她點了點，加上本錢正好對數, “真好，這日子總算有了盼頭，要照今天這么個法子，到下半年倒是可以攢出租田的銀子來了。”

“娘我們家要租田啊？”種田人家銀子難得，小娃見今日掙了這么多錢，心里高興的同時不由地想起了欠陸地痞那十二兩銀子，正盤算著要怎么掙多點錢回來暗暗把那筆錢還了，冷不丁聽得張氏說租田的事，不由問道。

張氏也不瞞她，“是啊，你哥哥年紀也不小了，該說親了，可我們家情境你也曉得，也就這段日子你哥哥他們去找散活才好過些，別說人家姑娘愿不愿意嫁來是一回事，便是厚重點的聘禮咱們也拿不出手。我和你爹本來是琢磨著，將你哥哥們掙的錢留著下半年多租幾畝地來侍弄，也好給你們攢下些銀子來的。”

“可你外婆前頭來時跟我說，你做的酒糟有財路，讓我也去開個攤子，別白白浪費了這手藝。我琢磨著也對，跟你爹商量后，便將這租地的銀子拿出來使了。”

“這做買賣，總不跟吃飯那般簡單，我還想著，這鋪子今年能將本錢掙回來就不錯了，沒想到，這么能掙。按照這趨勢，別說本錢能回來，還能攢下租地的呢錢。”

說到這，張氏忍不住笑起來。要是這樣，可算是兩處來錢，兒子閨女的禮啊，都不用愁了。

李全強今年十七了，李全宏只比他小一歲，村里不少人家的兒郎這年紀都成親了，或者是議了親，張氏平日嘴上不說，心里其實也是著急的。

“喔，我曉得了。”小娃若有所思。

“要是每日都能掙上這么多文錢，攢到下半年確實夠用來租地了。”李大盛在心里盤算了下，才道，“只是，今日這錢還沒算成本，減去哪里還有這么多。”

張氏這才想起這茬，“對哦。”

“這魚干雖好賣，可也耗油不少；還有那艾糍，要用兩種米不說，還要費些磨粉的錢，這樣算起來，這兩味掙的錢也才將將扯平。再加上柴火那些，倒不是很劃算了。”

張氏蹙眉。

她說話的檔，已將銀錢重新包好。

這里人家多吃的是豆油，雖然種花生的人家不少，可因真工序麻煩，價格不是很便宜，張氏平日炒菜都不敢放多。

小娃也是曉得的，想了想后道，“我們去跟村里的屠戶買點便宜的豬油，拿炸出來的油炸魚干好了。”

這炸魚油不多那味就沒那么好了，要想生意長久，萬不能在這里省料，肥豬肉炸出來的油也是不錯的。小娃想。

“豬油便宜歸便宜，可那豬油都是些油網，味沒那么好，炸出來的魚干能好嘛？”張氏有些憂心。

小娃一怔。

是喔，她倒忘了，這里的人油腥都少見，又怎么會把肥豬肉拿來炸油，那些豬油大概就是皮肉間的油網，炸不出什么油的，難怪這里的人多吃豆油。

她抿抿唇，“試試吧，不行我們就把魚干的價提提。”

李大盛撓撓頭，“按兩賣本就少見，要是再提價，人反應過來一斤的總價，嫌貴說不定都不幫襯了。”

魚干量少，統共不過半斤，張氏和李大盛一樣的想法，按每斤二十文的價格賣，這半斤也才十文錢，還不夠油錢，不如留著自己吃。

小娃曉得后，同他們說，可以按兩賣，一兩兩文錢的價。這樣的賣法甚少見，誰賣東西不是少兩了還要貼足量算斤的，可見小娃強硬要求，李大盛也就沒駁，想著若是賣不出去再帶回來就是了。

今天這情況，李大盛覺著定是那些人覺著一兩才賣兩文錢便宜，沒反應過來一斤的總價，待回味過來就不定了。若是再提價，難說。

聽李大盛這么一說，張氏也覺得玄乎，“是啊，這玩意溝里多的事，買個一兩回尚好，多了誰還幫襯啊，還是別提價了。”

越是少見的東西才越吸引人啊。

小娃微皺起眉，不知道怎么同他們解釋按兩賣只是個套路。

先前同李大盛去鎮上時，她便發覺鎮上賣零嘴的鋪子類型很單調，多是賣糕點的，旁的也就些花生仁添樣而已，肉脯類的極少見。

今天這魚干只是她拿來試水的。

這邊的人口味較清淡，若是這里的人能納下這些香辣的零嘴，那么等名頭打出去了，她就要改變路子，盤個店鋪，同那些賣糕點的鋪子一樣走高端路線，然后再慢慢地其它的肉脯類添進去，把生意給做大做紅火了。

可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名頭打出去了，現在想，尚有些遙遠。

歸攏來說，按兩賣只是小娃為魚干開辟市場，搞的一個花樣而已。可這番心思，要怎么跟爹娘說呢。

小娃斟酌了一下，才帶著幾分天真的口吻道，“做買賣的門門道道那么多，不試試又咋知道呢。娘你本來不也覺得沒人買這些玩意嘛，可瞧瞧現在，壇子都見底了。有些事，又怎么說得準嘛。咱們家做買賣的初衷不是為了掙些銀錢么，若是為了能把生意做下去而倒貼，那還不如直接收了攤回來侍弄田地來得更實在些呢。”

“娃兒這么說……好像也對理。”張氏瞅了瞅李大盛。夫妻倆侍弄了半輩子地，做買賣這些彎彎繞繞，著實不通。

李大盛擰眉想了好一會也理不出個頭緒來，遂擺手道，“嗨，先別想那么多了，這才第一天呢，就擔心起那些來。娃兒說得對，試了再說，明個兒你便去李屠戶那買些豬油回來。”

后一句，是對著張氏說的。

李大盛都這般說了，張氏也就沒再多說什么，“我曉得了。”

這么一樁事商定，小娃心里總算緩了不少。

至于那艾糍，原料是省不了的，小娃便說讓他們買個磨粉的玩意回來，減些工錢也好。不想，李大盛一口給拒絕了，直說那才是最耗錢的玩意。

小娃這才知道，原來這些磨坊啥的，都是拿大石頭純手工鑿出來的，耗時又耗力，所以耗錢也多。

既然不劃算，那倒沒必要留著，張氏說要不干脆撤了它。小娃想了想，應了。

幾人又說了幾句，才大致商定好，小娃見都談得差不多了，便借口歇息回自己屋去了。

一回到屋，她便將門閂緊，走到柜子前去。她打開柜子，將藏在冬衣下的小盒子取了出來。

小盒子樸素得連花紋都沒，卻裝著可能是整個李家最值錢的兩支簪子。小娃將兩支簪子取出來，放在手心瞧了上頭的花紋好一會兒，才抿抿唇，攏起手將它揣到了懷里。

她把盒子合上，塞回到冬衣下頭，把柜子給關了，坐到了床上，若有所思。這會家里頭沒啥事可干，地里的活也不用緊著弄，李大盛張氏便午歇去了。

小娃坐了會，瞅著時間差不多了，便打開門閂，隨口跟張氏扯了個理由，出門去了。

李家住在村尾，附近荒地多，往后走遠些還有個長滿野草的小山丘。

這一帶雖有不少地都被開出來種了菜，但多是在屋后那么些個范圍，若往旁走遠些，人家稀疏，多是荒草叢生。

這會已是午后，村里的人家要么下了地，要么便是在屋里歇著，小娃出門時，只見臨戶家的小孩集在門口嬉鬧。

她抿抿唇，往屋后走去，卻不是往菜地去，而是從屋后穿過，直往偏僻的小山丘走去。

遠遠的，便見一人站在那，瘦黑不高，穿著最平常的灰色粗麻衣，不時伸頭探著，也不曉得在那站了多久，神色略帶焦意，小娃見狀，不由加快步子。

見著小娃來了，黑子似松了口氣，“小妹你可算是來了。”

因黑子和李全宏同年，便隨了兄弟倆對小娃的叫法。

小娃略帶歉意地笑笑，“黑子哥你等很久了么？”

黑子實誠地點點頭，“我以為你會很快，吃過飯便來了，這都有小半個時辰了。我還想著如果你還不來就上你家找你去了呢。”

兩人前日約了今天午后在這里見面，小娃方才還覺著時間尚早，故意在家耗了一會，沒想到黑子竟吃過飯便來了。小娃頓時覺得頗不好意思，“啊，我還以為你沒那么早，還在家坐了會呢，黑子哥，真是對不住，改天我請你嘗嘗我做的新玩意吧，你可別生我氣啊。”

黑子撓了撓頭，“我倒沒有生氣啦，只是覺著有些不耐而已。”

“是我不對，給你賠罪了。”小娃俏皮又不失親近地說了幾句好話哄了哄黑子，見他臉上透了笑意，才從懷里掏出那兩支簪子，“黑子哥，我沒有現銀可以給，你幫我拿這兩支簪子去賣了，把錢帶給那個人吧。”

白色的簪身在日頭下反著光，有些刺眼，一瞧就不是尋常貨。

黑子瞧著，撓了撓頭，神色有些為難，“這簪子瞧著挺好的，不會是嬸子備給你的嫁妝吧？銀子的事也不是很急啊，我和那人有幾分交情，我求他緩緩，你把這簪子拿回去吧，女孩子家的身上存點東西總是好的。”

這話說得真心實意。

黑子娘林氏娘家家境不算差，可惜早早便當了寡婦，家里全靠她一個婆娘撐著，極不容易，黑子不止一次聽見林氏一人在屋里時呢喃當初做閨女時沒多存點物件，到頭來連救急都沒法子可使。黑子也是受了林氏的影響，才覺著女子的嫁妝重要，輕易動不得。

小娃沒想到黑子會說出這么番話來，神色有些怔愣。

原主架高，即便黑子與李全強兄弟倆交情好，時常上李家來尋人，原主也沒同人說過幾句話。也是那日上李亞家算賬時，小娃瞅這人言行舉止皆尚可，才起了親近的心。

沒想到，這黑子倒是個直腸子的實誠人，見小娃先示了好，也放下了芥蒂，心里更是因著李全宏兄弟倆，對小娃倒是頗照拂。

小娃心里一暖，覺得這人倒是頗可愛。她笑了笑，假意俏皮道，“這可不是我娘備給我的，是我在路邊撿回來的，我家哪買得起這玩意啊。我怕人曉得，一直沒拿出來過，左右戴不出去，還不如貼了辦點痛快事。”

說到這，小娃眼里冷厲之色一閃而過。

這話似真似假，黑子心里本不大相信，哪有這么大的便宜隨處見的。可轉念想起李家的家境，心里又信了幾分。也是，李家口糧那么緊張，哪有閑錢拿來置辦這么好的嫁妝。

又見小娃神色冷厲，透著隱隱的恨意，與近來的好性子大不相同，便曉得她心意已決，也就沒再推脫，接了過來，“既然這樣，我就拿走了，你可不后悔就成。”

小娃勾了勾嘴角，“不會，我覺得很痛快。”

能把曾經的欺辱報復回去，可不就是痛快么。

那日小娃除了是見黑子言行舉止尚可才起的親近之心，更有一層重要的緣故，便是她想借著黑子的關系，將李黃氏等人的欺辱報復回去。

黑子家境不好，若不是有林氏娘家不時救濟，怕是早要到路邊乞討才能過活，又因林氏是個厲害的，旁人甚少能在她那討到便宜，故而村人都甚少愿意與他家結交。原主也是因著這些緣故，才不愛搭理他。

可小娃那天與李全宏閑聊時，隱隱從他嘴里得知這黑子并不如旁人想得那般簡單。

譬如，黑子與這附近幾個村的地霸交情甚篤。

與陸銘志那等人不同，地霸的威懾力，只在村內，可卻能使喚著附近村里那些游手好閑的浪子，是平常人家也頗厭惡的一類人。

小娃卻覺得甚好。她正愁尋不到人能幫她一把呢。

她被浸豬籠一事，李家明面上已經討過理了，村長后來也出來和解了，這事便算是掀過去了，若小娃再揪著不放，便顯得他們家小氣，平白惹人閑話，三房那邊又得鬧騰一次。

可李家那回討的理，算哪門子理，都沒討到核心點去，李黃氏李盧氏還好端端地在家呆著呢。

小娃暗地里同李全宏說了自己的不爽，讓他幫著自己謀劃一個法子報復回去，又暗暗引導他將主意打到黑子身上去。

李全宏果然同黑子說了，這黑子是個仗義的，聽了兄妹倆的主意，當即給了保證。

這不，李黃氏勾搭上姘頭一事，不是村里婆娘平白的嚼頭，而是黑子那地霸兄弟的手筆。

這也是小娃的主意。

她覺著，在古代，沒有什么比紅杏出墻對女子的傷害來得更致命。這，也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吧。

不過，這也不是白幫的，那地霸讓黑子帶了話，說這活要付銀二十兩，要是能拿得出手，就繼續做下去，要是沒有，這事便到此為止。

花錢做事，這理小娃懂，可是家里頭這會就是搜刮干凈了，也湊不到二十兩，買賣那邊一時半會也賺不起來，小娃思來想去，將主意打到了陸銘志送的那兩支簪子上。

這簪子，是原主跟陸銘志說想當他女人，他給送的。那會，他沒應承這事，只送了這玩意打發原主，原主第一次收禮，頗覺歡喜，一心認定這是陸銘志送的定情禮。

她既有心與那人劃清界線，按理說這簪子該拿回去還給他的。

可她瞧那人的勢頭，似乎還未罷休，要是把簪子拿去還，怕只會惹來對方發怒，而她這又急著用錢，既然這樣，何不利用起來。救她那會都欠了他十二兩銀子未還，也不怕再欠多二十兩了。

這事要擱在自己身上，他也是不會這般輕易罷休的，黑子能理解小娃的心情，也就沒說旁的廢話，只道了句，“痛快歸痛快，你別一門子心思全栽進去才好。”

小娃笑笑，“不會。”

黑子將簪子收好，道，“這事我會給你辦好的，放心吧。不同你說了，我要回去了，不然我娘該急了。”

“嗯。”小娃點頭，“改明兒得空了來我家玩啊。”

“好。”黑子應下，往回走去。小娃又站了會，才往家里走。看著一排排過去的房子，不喜的情緒翻涌上來。

原主的記憶，她已全知曉，才發現，前頭那回掉水，原來真的只是個意外。不過，這意外，要是沒人燃，也不至于發生。

那日，原主跟往常一樣去河邊洗衣裳，邊上聚著的婆娘不知抽什么風，突然跟原主搭話，話里話外沒少諷刺，把原主氣得緊，站起來時沒穩住，腳一滑才掉河里去。

雖說，要不這意外，她也不會來到這，可每每想到這些婆娘的賤嘴，還是叫人惱得很。

小娃微微瞇起眼，暗下決心：一定要努力搗騰新花樣，掙多些錢，不說能當地主啥的，好歹也讓這些人，對他們家心生忌憚而不敢再亂噴糞！

因酒糟不大好賣，第二日李大盛出攤時，張氏便將它從大罐子里勺出來，只裝了小半壇子讓李大盛帶去。魚干還沒曬好，不能做炸魚干，艾糍又撤了去，小娃嫌樣少，便將家里曬好的蘑菇干讓李大盛帶去。

這里人家甚少有把蘑菇這些山上時常可見的野物晾曬起來的習慣，倒是讓人覺得新鮮，又被一購而空，倒是腌筍和酒糟，賣出去的量和昨日差不了許多，吃過飯李大盛算了算，今日統共賣了三十八文錢。

張氏也把豬油網買回來了，因著不曉得這玩意炸出來的油炸起魚干來味道咋樣，張氏也就沒買多，就稱了兩斤，價格倒是便宜，才兩文錢。

這油網多是肥肉碎，上頭浮著一層膩滑滑的網膜，肉碎與網膜連在一起，瞧去有些惡膩。小娃沒閑著，利索地將豬油網洗凈后，扔鍋里去干炸，鍋嗞啦的一聲冒騰起煙霧來，小娃連忙用勺去翻動，免得沾火給焦了。

廚房外的張氏見魚干和干蘑菇這般好賣，連忙將家里閑置的簸箕等物翻出來清洗，打算明個兒去山上瞧瞧有沒有蘑菇，摘多些回來晾曬起來拿去賣，現在趁著閑先把簸箕洗凈了放著，免得到時候又要搗騰。

魚干這回炸了也要沒了，還得去撈。只是她明天要上山，若是讓娃兒一個人去她不大放心，要不讓阿強阿宏他們回來幫忙？張氏邊洗簸箕邊在心里琢磨。

這兩天時間便賣了七十來文錢，除去本錢，能掙個小半數，阿強阿宏他們兩人找鎮上找散活，一天有時都不定能尋到活，有時累得夠嗆也幾十文，甚少有之前在黃家幫工時的價。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爆發了，粗長的一章，emmm快夸我！

寫完感覺整個人都虛弱了，日常求收求評求雷求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