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兩人已經通過了氣, 關氏這會聽著邱氏的話,不慌不張地笑了, “荷妹子,瞧在同你的交情份上,我實話同你說了吧, 娃兒這手藝是跟她小姐妹偷偷學來的,是關上門的手藝。倆娃感情好, 她瞧我家娃兒境況不好,便想著偷偷幫些, 教手藝這事連她娘親都沒告訴。娃兒怕她那小姐妹的娘親知道了責怪她,便想著來咱們這邊搗騰。荷妹子, 不是我想藏私, 只是這手藝……”
關氏不大好意思沖邱氏笑笑,剩下的話不言而喻。
邱氏也不是個不上道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 哪還有啥不明白的,難怪沒聽過名頭呢,原來是關上門的手藝。
也不知道是不是唬她, 但人家不樂意教也不能強迫不是。邱氏雖然心里頭有些怨怪和遺憾, 但她也不是個胡攪蠻纏的, 長呼口氣, 爽爽朗朗道,“既然有難處,我也就不纏著了。只是我家慧姐兒愛吃得緊, 你家娃兒又說這玩意坐月子吃對身子補,我以后啊少不得還要同你買,英嫂子可得給我算便宜些。”
“嗨,大家鄉里鄉親的,該的。”關氏擺手,“只是這手藝真有難處,不是我想藏私不教,妹子可別在心里頭偷偷怪我啊。”
兩家多年的交情了,聽得關氏這么說,邱氏心里頭那點怨怪頓時散了影。誰家沒點私心不是。
她笑嗔道,“好啊英嫂子,感情你就是這么想我的啊。不行不行,你快送壇酒糟給我,不然我心里這口氣下不去。”
關氏瞅她神色如常,沒有諷意,這才徹底放下心來同她玩笑,“行行行,娃兒昨天才又做了壇,你拿去便是了。”
兩人說了這么一番話,貼近感又回來了,又說起了家常。
也虧得小娃見人來便躲進了屋里,不然準得露出破綻來。關氏邊說著話邊在心里頭慶幸。
這回理由散出去了,就不怕旁的人再來求教手藝了。
雖然邱氏只是嘴上說說讓關氏送她壇酒糟拿回去,但臨到回家時關氏還是塞給了她一壇酒糟,她推脫不了還想著拿銅板給關氏當是買下了,被關氏給擋回去了。
不過別說,邱氏這人還是值得交的,得了關氏的好處也曉得回報,出門嘮嗑便要提一提張家的新玩意。村里的懷了娃的婆娘聽得新鮮,還有兩個喜酸上門來問。好在這兩天小娃有新做,關氏便勺出來讓她們嘗口味,其中一個吃了覺得對味,當即預了一壇。
現在鎮上的米賣五文一斤,加上料錢,關氏便定價賣七文一斤酒糟,一壇酒糟有一斤。另外一個婆娘雖然也覺得對味,卻覺得這賣得有些貴,也就沒舍得買。
不管怎么說,小娃這酒糟的名號算是打出去了。這兩天陸銘志沒來煩她,酒糟又算是見到了出路,小娃這兩天的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舒心。
另外還有一事值得一提,便是小娃炒的麻辣田螺得到了張家人的一致喜愛,張老漢說這炒田螺下酒最對味,嚷著說明個兒要再去摸一桶回來炒。
小娃笑道,“外公可別貪嘴,我小姐妹說那水里的螺只有一種可以吃,你別隨便摘些旁的螺上來,吃壞肚子我可不管。”
如果不是小娃說,誰都不知道河里的螺還有能吃的,張老漢也是嘴上說說而已,哪敢真自個兒去隨便搗騰,連忙道,“那你明個兒同外公去,這回摸的太少,不夠嘴。”
小娃笑著應下了,心想打出小姐妹這幌子真好用,做啥大家都不多問了。
現在張家人都知道小娃有個感情好的小姐妹叫二丫。那小姐妹的外家離得遠,風俗習慣和他們這邊都不大相同,這酒糟的手藝、認螺的本事都是同那小姐妹學的。所以他們現在對小娃的一些稀罕想法都不會多問,且漸漸有些對小娃的建議表示重視的趨勢。
小娃自是暗樂。
這天剛用過早飯,李全強李全宏兩人卻突然來了。關氏和馬氏正在在屋檐下挑黃豆里頭的雜質,瞧見來人,都詫異了一下。
兩人乖聲招呼道,“外婆,大舅母。”
兩人應下,關氏站起來,“哥倆咋過來了,快進屋坐。”
說罷,招呼馬氏把他們帶來的東西拿到廚房去,帶著兩人進了屋。那會小娃及大房倆男娃娃跟著張老漢去了魚塘摸螺,自是不知道這茬。
待中午回來時,關氏把小娃喊到了屋里,小娃這才知道兩個哥哥來了。兩人一直都被說長得俊,幫工這么段日子,風吹日曬的,黑了不少,倒添了幾分硬漢子味。小娃有些愣,高興的情緒從心底滾冒起來,“哥哥你們咋來了?”
李全強笑道,“爹娘心里掛念你,只是這段日子忙脫不開身,我倆就先過來瞧瞧。”
其實是李大盛兩口子怕一家人一同去太過明顯,才單獨讓兩兒子來的。小娃來張家時沒來得及跟兩兄弟說,家里那邊現在又鬧得風風雨雨的,兄弟倆為避這個風頭,又在家呆了兩天才來的,算起來兄妹三有小半個月沒見了。
小娃點頭,臉上露出個燦爛的笑容,嬌俏的臉蛋瞧著明媚而嬌艷,有股以前不曾見過的鮮活味。兄弟倆心里一動,這段日子爹娘不時就在家念叨小妹不一樣了,他們先前還沒什么太大的感覺,這會見了這笑倒覺得真像那么回事了。
李全強暗想:他的小妹,真是越長越好看了,若不是那檔子事,差不多該說親了。唉,村里那些人,真不知道啥時候才能消停,不在家也好。這般想著,心里頭立定決心自己要更努力些,這樣別人才不能欺負到頭上來。
而李全宏瞧著小娃的笑,想到先前自個兒說過的話,手不禁握起。他這段日子沒少被爹娘訓,說妹妹都學著改了,他個當哥哥卻沒點包容心。想想那會自己的嘴確實欠了點。不過好在小妹不氣了,不然依他的脾性哪能給他笑臉。
而這么會小娃突然想起陸地痞的話,不由擰起眉關切問道,“爹娘他們還好吧?”
陸銘志沒有騙她,李家村那幾個閨女被耽擱的婆娘見找不到李小娃,便想著將氣發到李家別的人身上去。華氏是個嘴巴厲害的,她們討不著好,而張氏是個脾氣躁的,人話還沒說兩句她已經提起掃帚趕人了,這就苦了三房兩老。知道這事后,高氏氣得直接摔田里頭,現在還在床上躺著,李大盛心里過不去,把三房地里的活主動攬了,現在還剩些許沒搗騰完。
本來這事這樣就算完了,可李大義卻記著先前大房二房拒絕幫忙的事,沒少和陳氏在旁說風涼話,鬧得二老又氣又無奈,二房幾次上門來探望時都沒啥好臉給。家外頭一群人編排就算了,家里頭也不得安生,李大盛兩口子這段日子沒得安生,身體氣色啥的自是談不上好。
可這話說出來小娃少不得得擔心,自是不能提,李全強打著馬虎,“家里一切都好,你就安安心心在外公外婆這住著,等風頭再淡些我們就來接你回去。”
小娃眉頭微皺。這話要是放在前兩天說,她可能就信了,如今從陸地痞嘴里曉得了家里的境況,這話怎么聽怎么敷衍了。可他們不愿說,她也沒法子,小娃只得壓下心里的擔憂,裝作不知情的模樣,沖李全強夸張地松口氣,“那就好。”
李全強扯扯嘴,沒說啥。李全宏在旁瞧著,卻覺出股不同的味道:小妹怎么只對著大哥說話,眼神都沒分個給他。莫不是還在生氣?七四那剛剛咋還沖他笑……
放好工具的張老漢走進屋里,李全宏也顧不上再想,同李全宏一齊喊了句“外公”,張老漢點頭,問,“哥倆啥時候來的呀?你們在黃家那邊的活侍弄完了?”
幫工的事上回張氏來時同關氏提了一下,張老漢會知也不奇怪。
“今早來的。黃家那邊這兩天剛忙完,得了閑便過來瞧瞧。”李全強應道。
張老漢點頭,“過來瞧瞧好啊,以后沒啥事就過來瞧瞧,外公好飯好菜給你們備著。”
李家兩兄弟都是懂事乖巧的,張老漢對他倆也頗疼愛。
“會的外公,你到時可不許嫌咱們煩。”李全宏笑嘻嘻地應下,張老漢不由笑罵了句“皮小子”,才走到里屋去換衣裳。
院里那頭嫌抓魚弄濕衣服不舒坦而跑去洗澡的張業營剛出來就聽得他們的聲音,心里有些疑惑:咋有點像表哥的聲音?
抬腳走到主屋來,一瞅,可不就是李家那兩表哥,他有些樂呵,“強表哥宏表哥,你們咋來了?”
李家兄弟倆都比張業營要大上些年歲,他自是得喊一聲哥。兩家雖只有過年過節才頻繁走動,但不妨礙兩家男娃間的友誼。李全宏性子潑皮,和玩性重的張業營張業斌簡直就是“臭味相投”。
這會見著了玩伴,李全宏樂呵了,道,“這兩天得了閑,便來瞧瞧。這么久沒見,你小子倒是壯實了蠻多嘛。”
說著,拿手拍了拍張業營的肩膀,張業營也不客氣地錘了回去,兩人相視著笑起來。關氏瞧著兩家娃相處這么和諧,心里頭自是高興,嘴上忍不住打趣道,“你哥倆聊歸聊,可別又手拉手跑出去玩了,就快要開飯了。”
有回過年,李家人快到午飯時才到張家。那會幾個娃都才十歲冒頭,皮得很,見著隔了這么長時間才見一次的兄弟,心里新鮮,只想把自己新會的玩意拿出來分享,眼瞅著就要吃飯了,幾人卻手拉手跑出去玩了,也不曉得餓,可叫家人一頓好找。關氏一直記著,偶爾兩家人聚一起時就會拿出來打趣一番。
這茬三人顯然也還記著。別說,那回被訓得老慘了,估計這輩子都不會忘。不過現在長大了,再想起少時的糗事,總覺得有種莫名的笑意。李全強李全宏兩人忍不住笑了。
張業營摸摸鼻子,不著痕跡地瞄了眼小娃,見她神色不變,才帶著惱意回了關氏,“奶奶,這都過去多久的事了,你咋還記著呢。”
見孫子惱了,關氏也不慌,笑呵呵地應回去,“這事我能記一輩子呢。你別以為就這么一件,你小子做的皮事多了,我老婆子都記得清清楚楚呢。”
小娃“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覺著她的外婆真是可愛。
這大概是長輩都會有的習性,總喜歡記著小輩的一些糗事樂事,等娃兒們長大了他們也老了的時候,就愛拿從前的事出來嘮嗑打發日子。
李家兄弟倆也看好戲般笑了。張業營以為小娃在取笑他,臉色變了變,卻不曉得反駁啥,“哪有……算了算了,不同你說了。”
說著,有些氣惱地走出了主屋。關氏不由笑得更樂了,呵呵道,“這小子,也懂得羞了。”
小娃笑著瞅了眼張業營的背影,腦里閃過張業營近來的行為。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這表哥最近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可追溯下去,又不知道怪在哪。
小娃想了想沒得出結果,心里覺得無關緊要,便將之拋之腦后了。
“哈哈啥時候性子這么娘了,外婆你再說他怕是要離家出走了。”李全宏不客氣地取笑道,“小妹你說是不是?”
小娃瞄了他一眼,沒有搭話。
離家前小娃同李全宏鬧了不愉快,那會心里膈應,在這呆了這么久,氣雖然消得差不多了,但是心里頭還是覺著有些不舒坦。
不過人家大老遠來看她,也不能太過不是,小娃扯扯唇,對關氏道,“外婆,我去勺點酒糟來給哥哥們吃吧。”
這玩意是來張家才著手弄的,關氏想著兄弟倆沒嘗過味,連忙道,“好啊,別勺太多了,呆會就吃午飯了。”
“誒好。”小娃應下,也不去看李全宏,直接出屋到廚房去了。關氏好似覺出了兄妹倆的不對勁,但也沒說什么,裝作無事般繼續拉著他們嘮嗑。
得了冷落,李全宏眉頭皺起,一下沒了說話的念頭。原來剛才不是錯覺,小妹是真的還在生氣。這么久了,這氣咋還沒消呢。
今天已經輪到何氏做飯了,小娃進廚房時她正在炒野菜,小娃喊了句“二舅母”,她眼神都沒分個。小娃抿抿唇,不再理會她,自顧自地從櫥柜里拿出兩個碗,擺好,又打開酒槽壇,各自勺了小半碗進去,完了又蓋上。
做完這些,小娃突然聽得何氏冷哼了聲,嘲諷味濃重。她抬眼看去,對方仍盯著鍋,眼神都沒舍得分個。
神經病。小娃扯扯嘴,也沒理她,端著碗出去了。
這么一會的功夫,關氏已經和兄弟倆聊開了,小娃進去時聽得李全強說,“地里的活已經侍弄好了,過幾天便是清明,爹現在在忙著去祖墳那邊鋤草。”
“喔,我也打算這兩天便讓他們幾個爺們去理理雜草的,你爹手腳倒是快。”關氏說。
過幾天便是清明?那端午不是也快要到了?端午那段日子艾草正適季,倒是可以摘些回來做艾糍。小娃邊在心里計劃著,邊將酒糟端去給兄弟倆吃,“來,大哥,嘗嘗我新做的玩意。”
“誒好。”李全強伸手接過酒糟。
到李全宏這就沒這么好態度了,她將酒糟遞過去,“諾,給你的。”
李全宏接過來,瞧著自個兒小妹那沒有表情的臉,動了動嘴,最后只悶了聲“嗯。”
這一點都不似李全宏的性子,不同大哥老實穩重,李全宏性子潑皮膽也大,情緒表達非常直接,平日里頭若他興致上來嘴皮子可以不停的,最是聒噪。
以往小娃覺著這二哥親切又貼心,但那遭子戳心子的話出來后,倒是明白了,這二哥潑皮的性子沒大哥來得可靠。
這段日子她想了很多,雖然說親人間不該計較那么多,但反過來說也是一樣的道理,正是因為是一家人,才更該包容不是。她不是生氣二哥說的那番話,而是寒心他的態度。
在她最需要寬容安慰的時候,他卻在她的痛處上撒鹽。她這人氣量不大,若放到別個人身上,那就是一輩子黑名單了,因著是一家人,她才不想計較太多。不過,雖然氣消得差不多了,要她一下子便拿出好態度來,抱歉,暫時還做不到。
李全強瞧著這兩人的架勢,便知自個兒小妹氣還沒消,不由在心里暗嘆口氣。
關氏靜靜瞧著兩人。兄妹倆的事閨女也同她說了。雖然外孫女以前是個拎不清的,但誰沒個不懂事的時候,那般戳心窩的話誰聽了能舒坦,鬧脾氣也是正常的。
要她說,這事嘛,兩人都談不上對與錯,只能說排上頭的人的總要吃虧些,對下邊弟妹的行為要包容忍讓。妹妹都生氣了,做哥哥的當是該忍耐包容些,不過現下瞧來,宏兒還沒學會哄人呢。
只是現在閨女那邊鬧得那么兇,兩人這么鬧著也不是個事,關氏借著清明的事又提了個話口,然后佯裝不經意般道,“清明要忙活的事不少,往年都是這兩天就要著手搗騰了。這種時候最怕家里頭鬧騰出啥幺蛾子來,一頭忙活祭祖的事,一頭還要顧著家里,真是多幾個人都嫌少,營兒小時皮,每到這個時候我都要讓你們大舅母把他看緊了,現在大了倒是不怕。”
說完,頗感慨地嘆笑一聲,“說到底啊,家里頭還是要團結才像個事,你們說是不是?”
三人一怔。
關氏也不想一下逼得太過,裝作無事般將幾人趕出去,“飯也該做好了,別堆在我老婆子這,出去搭個手。”
幾人應下,走出屋去。張業營正在和馬氏搭桌子,李全強瞧了兩人幾眼,啥話也沒說,過去幫忙去了。
李全宏想了想,覺著這么憋著也不是回事,啥也沒說直接抓住小娃的手將她帶到了外頭。這會小娃已經覺味過來外婆說的是她,她抿抿唇,沒吭聲,任李全宏把她拉到屋外去。
李全宏看著神色平靜的小妹,撓撓頭,有些為難道,“小妹,之前我說的那些話,不是成心的。”
那會李全宏說了啥重話來著?也沒說啥難聽的,就是說她凈給家里添麻煩罷了。小娃扯扯唇,“無所謂啦,反正說的是事實,我的確給家里添了不少麻煩。”
道理大家都懂,但情緒這個東西也不是一句話就能控制的,說她不懂事也好,小家子氣也罷,反正她現在就是做不到啥事也沒發生一樣。
李全宏皺眉,“你可一點都不像不在乎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唔,讓大家久等了,今天兩更~(兩章合一起了)
有些小可愛說劇情太慢了,唔,這里給個準話,下章開始轉折。另外,感謝不知名小可愛投的營養液~
陸銘志:很久沒出現了,有沒有想我?多些評論,多些熱情砸我親媽,我就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