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愛說什么就讓他們說去，如果自個兒做好了，還用怕別人編排嘛。”李大盛粗聲粗氣地回了句，小娃立馬噤聲。

“做得不夠好”的人總是要心虛些的。

“好了好了。”做了那么一個夢，張氏現在對著女兒是完全發不出火來了。她拍了拍李大盛，示意他別那么兇。

瞧著小娃小心翼翼的模樣，李大盛心里其實也不好受，他也不想兇自個兒閨女的，只是心里的火怎么都下不去。他中午又去了鎮上打聽那個混蛋地痞消息，這才算真正知道對方是什么料。

原來他叫陸銘志，如早上那人所說一般，是福運賭莊的大管事。他是頭坡村出來的，人稱地痞陸，家里只有寡母和弟弟，年少時便慣會行偷雞摸狗之事，又極愛逞兇斗狠，村里人都厭倦他卻又不敢惹他，名聲極臭。

但誰都沒想到，就這么一個人人厭倦的貨色，會當上鎮上最大賭莊的大管事。據說，掙了不少銀子，出入都是坐那精貴的馬車，還在鎮上買到一間大瓦房，就在安鋪路那邊。當然，最讓人八卦的，莫過于他的桃花了。

別瞧他只是個不入流的地痞混混，但那身板結實瞧著就是個能力強的，人又會來錢，還是有不少人女人倒貼的。據說鎮上那花樓的魁首倩倩姑娘就對他很是傾心，曾放言要帶銀子倒貼這地痞。

地痞和花魁，多配啊！可惜人家地痞會來錢，架也高了，瞧不上這種煙花女子，搭上了李家村一小農女。那姑娘模樣身段都不差，鬧不明白咋就看上了這種貨色，據說還是倒貼的呢。

許是嘗多了甜頭，心眼被迷了吧，那地痞可沒少帶她上酒樓吃飯。又或者那地痞那方面能力強，讓那小農女舍不得了吧……幸災樂禍的、冷嘲熱諷的、不屑的，什么難聽的話都有。

可差點沒把李大盛給氣炸了。他先前還以為閨女是被那地痞迷惑了才做出這等糊涂事，不曾想竟是倒貼，還鬧得鎮上人都知道了！盡管現在知道閨女已經忘記并后悔，但李大盛看到閨女的臉就忍不住想起那些難聽的話，心里那股火怎么都歇不了，脾氣也就上來了。

他還沒和張氏說這些打聽來的消息，但張氏也不是木的，相處多年早已察出了他心里壓著話，但現在這會也不想同他說起這些，只是問：“誒，說了那么多你都沒應我，你覺著把小娃送去我爹娘那怎么樣？倒是說句話呀。”

她才提起這個話頭小娃便進來了，話題岔開，一時倒是沒問李大盛的意思。

“你哥哥們的閨女都有小娃這般大了，也該說親了，若是知道小娃是因為這種緣由才送去那，少不得在心里怨你。若是因此累了他們家的閨女們說親，這房親戚便算是斷了，你可別說風就是雨。”李大盛說。

小娃的的手悄然攏緊。

她娘說得對，她名聲受損如此，她雖已打定主意一輩子不成親，但這個風頭肯定是要避的，不然唾沫星子真的能淹死她家，沒了她這個當事人，情況總是要好些的。

但如若因為自己要躲避流言蜚語而累到娘的家人，那罪過也是大了。可恨這具身體沒有交得心的朋友，不若也不像現在這般無措。

小娃咬咬牙，“娘，不如我去給別人當丫鬟吧，在深院大宅里，別人就掀不出什么風浪來了，還能給家里掙些銀兩回來，多好呀。”

“胡鬧！”李大盛先喝了聲，“我養你這么大就是讓你去給別人當丫鬟的？那你還不如在家好好伺候我和你娘呢！”

“就是，瞎說什么呢！”張氏也嗔怪道，又轉頭同李大盛商量，“可這么干耗著，咱們也委實被動些。家里頭還是我爹娘說了算，不若我先去問過爹娘的意思，若他們愿意，我們再把小娃送去。”

李大盛沉默了好一會才頷首，“如果不同意，就把閨女送到我一個山民朋友那去。你說得對，凡事有些準備總是好的，誰知道村里這些吃撐的玩意會折騰出什么來。”

張氏臉上這才松緩了點，“行，我明天就去找爹娘他們。”

“嗯。”

正說著話，院外的大門突然又被推開，李全宏的叫喚聲傳來，帶著明顯的怒氣。

“我們在小娃屋里。”張氏揚聲應了句，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李全宏人已站到了屋內。

他微喘著氣，眉頭擰在一起，神色嚴肅帶著幾分暴躁，“爹娘，我們方才回來的時候，聽見那些婆娘說今天有個地痞來我們家鬧事，還說小妹跟那地痞勾搭上了，這是怎么一回事？”

隨后走進來的李全強也一臉嚴肅，一向穩重的神情里透出幾分焦慮，“不止那些嘴碎的人在說，好像整條村都知道了，有些話說得很是難聽。今天家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真是壞事傳千里。”張氏嘆口氣，將今天的事簡單地告訴他們，李全宏張大眼，震驚地看向小娃，“小妹，你真的和那個地痞流氓……”

小娃被他的眼神瞧著有一瞬窒息，雙手不由絞在一起，好一會才沉重地點點頭。

李全強李全宏的神情一變。以前他們一直呆在村里，對外邊的世界不了解，但這幾天他們一直往鎮上跑，以前不知道消息倒是了解了不少。對于這個不時躥入耳朵的名字，自是不陌生。

那是出了名的混世痞頭。

怎么敢惹？

李全強靠近小娃一步，沉聲道，“小妹，你可知那陸銘志是什么人，你怎么會想到招惹那種人？現在外面都說得很難聽，你的名聲……怕是要毀盡了。”

李全強深吸一口氣，心里灼慮。名聲不好，以后可還怎么說親。唉，惹了這么個地痞，不是自找麻煩么！

“我……”小娃語塞，手都快絞成麻花了。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李全宏暴躁地抓抓頭，語氣不大好，“你可知道他弄死個多少人，如今惹了他，還能有剩？你真是什么不好玩偏玩什么，凈添麻煩！”

在李全宏心里，他這個小妹慣是個愛鬧嬌氣不懂事的，他心底里其實不大喜歡她這性子。但小娃同他親近，他又想著家里只有這么個女娃娃，平日便多有縱容。

他以為小妹性子雖不甚討喜，但還是懂得方寸的。尤其是掉水醒來后，真的是乖巧了不少。他一直覺著，那樣的性子的妹妹才是值得疼愛的妹妹。沒想到，狗還是改不了吃.屎。什么乖巧，都是個屁。

這一瞬間，李全宏先前對小娃的不喜，全都爆發出來了，那種厭倦掩蓋了小娃的好，所以他說話也不大好聽。

小娃詫異地看向李全宏，眼睛大張。

這是她認識那個性子潑皮但極為疼愛她的二哥么，怎地這么陌生？她一直不甚親近的大哥尚還憂心她的名聲，他卻出口便是嫌她添麻煩。

難道她在他眼中就是個這樣的人？

淚水涌上她的眼眶，小娃突然覺著很難過、很無力。

張氏站起來，摟住小娃，臉色難看地喝了李全宏一句，“你瘋了嗎，這么對自己的妹妹說話。”

張氏和李大盛罵歸罵，卻不敢說小娃添麻煩，沒想到二兒子這么混貨，這般口無遮攔。

小娃將頭埋進張氏懷里，眼淚肆流。她今天算是看清她二哥心里的想法了。張氏感受到胸前的溫熱，心里不舍，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李全宏暴躁地轉圈，眉頭緊擰，“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的意思本是想說，小妹性子一點都沒變，什么不好玩偏要去做，凈會給自己找麻煩。但看著小娃一副躲避的模樣，什么解釋的話都說不出來了。這話的意思，好像也差不多。

氣氛一時有些僵，只聽得小娃的吸鼻聲。

李全宏咬咬牙，有些惱自己的躁性子。要是像大哥那般沉穩點，也不會搞得這么不愉快了。他惱恨地轉身，就要往外走。

李全強連忙拉住他，“你去哪？”

李全宏甩開他的手，大步往外走去，只扔下句，“我去靜靜。”

“讓他去。”張氏說，準備追出去的李全強這才作罷。

幾人又說了幾句話，張氏才想起都還沒吃晚飯，想著兒子干了一天活累騰得很，便收拾一下要去開飯。

吃飯時，李全宏依舊沒回來，張氏瞧著沉默地低頭吃飯的小娃，心里仍是有些惱意，便說他這么大個人了餓不死，不用理他。其實家里鬧騰成這樣，大家都沒什么胃口，潦草地吃過晚飯，便各自回去歇著了。

小娃躺在床上，看著漆黑的上方，思緒翻涌。

她這會算是徹底明白了：不論這是不是原主惹下的禍事，背鍋的始終是她，別人永遠都看不到她努力改過后的乖巧。

這大抵就是狼來了的故事，一旦別人對你的印象定了形，無論怎么改，別人都將信將疑，若是不小心再做錯了事，別人會毫不懷疑地相信，并在心里想：看，她一向都是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改得了，我看就是唬人的。

最讓她難過的，莫過于李全宏了。一直以為是最要好的二哥，沒想到有一天會被這么拿話戳心窩子。這破事本就不是她干的，本來爹娘不說，她還可以當縮頭烏龜不去想這具身體給家里添麻煩的事。

小娃閉上眼，淚水從眼角落下來，她完全不想理會。她早該認命不是，這具身體現在是她的了，從前干的破事也算是她的了，從她來到這的那一刻開始早就分不清了。

是了。以前她還心存僥幸地在心里分辨說那些破事不是她干的，現在，她要認命了。她以后會好好地想法子解決那些破事的。

她思緒萬千，一會想想這個，一會又翻翻那個，不知過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睡著前，一直都沒聽到院里有動靜。

李全宏一夜沒回。

作者有話要說：我之前說了兩日一更，看了一下，昨天更新的時間是23：59：54更新的，差一點就超時間了，蠻險的嘿嘿。

現在已補上一千字了。（不知道是不是強迫癥啊，一章至少要三千字心里才覺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