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錦兮這才知道，原來方菲私底下是直接叫方瀾名字的，他想起那個深夜，她跟他講過的故事。

后來他以為是她胡編亂造騙取同情的，現在想一想，好像也不全是。

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吧。

“嗯，陳蘭怎么說都算爸的女人，爸也不能太委屈她。給她開個公司什么的，算一般了，前幾年不是很喜歡那個娛樂圈影后嗎，連帶著把海塵傳媒都收購了。”

方華靠在座椅上，模樣有些懶散，他盯著視頻里的方菲，看她拿手挑辣椒籽。

方菲拿手背擦了擦臉，“他喜歡那個影后收購公司我沒意見，但他給陳蘭弄公司，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她那個破爛公司，什么時候開業？”

“還選著地方呢，我怎么知道什么時候開業。”

“方瀾做事很快的，你幫我留意一些。”

“好說啊。你辣椒弄好沒有啊，我等著看你做菜呢...”

“快了快了。”

方菲把摳干凈籽的辣椒洗了一洗，又去動茄子，拿刀的時候猶豫了很久。

“茄子要不要削皮的？”

方華指了指自己，“你問我？我怎么知道。”

方菲抿唇，那也是，問方華等于白問了。

她轉頭，唐錦兮又躲了起來，他靠在墻上聽著方菲問手機的人工智能，“siri，紅燒茄子怎么做。”

接下來是人工女音一板一眼的播報聲，‘把材料切好，倒入少量鹽，雞精...’

方華笑著問方菲，嗓音有幾分不著調：“雞精是什么，是不是雞的那個。”

方菲懶得搭理方華，就算她在沒常識，也知道不是。

“siri，紅燒茄子要怎么切？”

“不是太明白。”

方菲抓了抓手背上的皮膚，不知道為什么，這會火辣辣的疼了起來。

唐錦兮盯著她的動作，微微嘆了口氣，應該要攔著她的，秘密也沒窺探多少，讓她的手遭一回罪。

“我的手怎么那么疼，嘶...”

方菲把手放進水里面沖，才感覺好了一點，但只是好了一點，很快又開始火辣辣的疼了起來。

方華把臉湊近攝像頭，“怎么了，該不會這個辣椒有毒吧。你要緊嗎？趕緊上醫院看看。”

方菲皺眉，“我也不知道，我的手好痛，不行，臉也開始疼了。”

方菲在原地跳了跳，她剛才用手抓了臉和脖子，這會火辣辣疼的厲害。

“怎么會這樣，好疼啊。我去問問唐錦兮，他會做飯，肯定有辦法。”

方菲把手機轉了個方向，準備掛掉視頻，因為攝像頭位置變化，方華一眼就看見了在門口的唐錦兮。

他指著門口：“誒...”

還沒說出第一個字，方菲就把視頻掛了。

手離了冷水更疼了，方菲趕緊去找唐錦兮，剛轉身，見唐錦兮站在廚房門口。

“怎么了？”

他問了一句。

方菲驚了一下，“你怎么在這里，你...來了多久了？”

“我剛起，見廚房的燈亮著就過來看看。你準備做飯？”

唐錦兮說著，朝方菲身后掃了一眼，雜亂的琉璃臺，幾個去了籽的青辣椒格外顯眼。

晚飯還是他弄吧，她真是一點常識都沒有。

“我想做飯來著，但是突然手很痛，可能是被辣椒辣到了。”

唐錦兮心道，原來她還知道是被辣椒辣到的，真怕她跟方華一樣說，是中了毒了。

那他怕他，忍不住會笑。

男人輕嘆了一口氣，拉過她的手腕，“還好昨天我凍了點冰塊，不然今天你就慘了。”

他有凍冰塊的習慣，因為喝烈酒的時候喜歡放幾塊。

唐錦兮打開冰箱，從里面拿出冰塊的模板，倒了不少冰塊出來放進袋子里，然后遞給方菲。

“好像沒那么疼了，挺管用。能不能多給我兩個，我的臉和脖子也好痛。”

方菲兩個手捧著冰袋，滿眼崇拜的看著唐錦兮。

唐錦兮摳出模型里的最后兩塊冰，他往方菲臉上放，冰的方菲朝后仰。

又被他按著后腦勺按回來，把冰塊放上去，輕輕滑動。

“嘶...”

“不會做飯就不會，以后別瞎弄了。”

方菲被唐錦兮說的尷尬了一下，好像是這樣的，下廚把自己辣成這幅模樣，她的確是挺沒有天賦的。

“辣椒原來那么恐怖啊，那你平時是不吃辣嗎？不然怎么處理？”

“你買的那種辣椒，對于我們不怎么吃辣的來說，是配菜用的，一般不拿來炒菜。而且那種辣椒是直接切的，不需要去籽。”

方菲：“......”

“你自己敷著吧，我去做飯。”

唐錦兮起身，卷了卷袖子進了廚房。

方菲掏出手機，想也沒想給方華去了一個鄙視的表情，方華隔了一會回過來：“怎么了？”

“辣椒根本就不用去籽，你不懂還要說的那么理直氣壯！也怪我自己蠢，相信你的話！”

“所以？”

“滾。”

方菲把手機扔茶幾上，拿起冰袋搓了搓。

...

那邊方華一臉的無辜，他放下手機，抬眼看著對面的顧長寒。

顧長寒是剛來的，他是過來跟方瀾談事情，談完了閑來無事，就逛到了方華的辦公室。來找他喝茶聊天，順便打聽一下方菲的近況。

“辣椒不用去籽嗎？”

“分種類的，有些要有些不用。怎么突然問這個？”

方華撐著下巴，把手機遞給顧長寒，“閑的唄，閑的無聊才討論這個。”

方華的手機里是剛才錄下的視頻，顧長寒拿著看了看，一直看到視頻結束，唐錦兮站在廚房門口的樣子。

看完了，顧長寒心里有點不舒服，他捧在手掌心上的女人，憑什么到了唐錦兮那就洗手做湯羹了？

還把自己的手都辣的紅了起來，她的皮膚那么嫩，一定很疼吧。

“方菲真是個不識好歹的女人。”

顧長寒低頭，點了一根煙，思緒煩亂。

方華等水開了，低頭泡茶，“怎么說？”

“我是好，唐錦兮是歹，她不喜歡我，喜歡他，不是不識好歹是什么？”

顧長寒冷笑一聲，點了點視頻停頓到最后的頁面，唐錦兮站在門口的身影。視頻最后在晃動，人影拍的有點模糊，并不能看清唐錦兮的神色。

但顧長寒猜，十有**唐錦兮是已經知曉了方菲的身份。

唐錦兮知曉了，卻瞞著方菲，安的是什么心思呢？

總之不是好心思。

方華給顧長寒倒了一杯茶，茶湯杏綠清澈明亮，“這個說法有意思呢。馬上就月底了，下月初的時候沐楠結婚，你應該收到請柬了吧？”

顧長寒夾著煙的那只手放在膝蓋上，他轉眼看著方華，似是審視。

方華低頭喝茶，并沒有跟他對視，像是刻意躲開。

顧長寒看著方華喝完一杯茶，又看著他放下茶杯，“收到了，昨天送到我手里的。如果方菲知道我這樣害她，你說她會原諒我嗎？”

方華沒有回應，顧長寒也沒有再開口。

喝了幾杯茶，兩個人聊了些其他的，又約了晚上一起去酒吧玩。

...

吃過飯，方菲翻出那個舊盒子，拿出那本她沒有讀完的日記本。此時的唐錦兮，站在廚房里洗碗。

方菲往下翻，接著上一次的繼續看。

...

17歲的唐錦兮拿到醫學院的錄取通知書，憑借著第一的成績全免學費，但是生活費還是要自己出。

那時候的唐錦兮一邊讀書，一邊勤工儉學。

19歲那一年，唐錦兮大二升大三，也是那一年，奶奶病重。

肝癌晚期，急需住院治療。

他奶奶有三個兒子，沒有女兒，二兒子是唐錦兮的養父，已經入獄多年。大兒子家庭一般，勉強維持生計，三兒子家庭比較富有，為人卻十分小氣。

當唐錦兮為了醫藥費敲開他們門的時候，兩個兒子給出的說法是一樣的。

“人老了，應該死了。把人接回來，送回老家，死了以后入葬。”

唐錦兮不肯，借遍了周邊朋友，可是那些錢對于化療和住院的費用來說，只是杯水車薪。

這個時候，有個女孩找到唐錦兮，告訴他，只要他愿意做她男朋友，她就負擔他奶奶的全部醫藥費。

走投無路的唐錦兮答應了，女孩很開心，立刻陪唐錦兮去醫院把費用交清了。

女孩看上去很喜歡唐錦兮，有一天帶著唐錦兮去了酒店開房，逼著唐錦兮脫衣服。唐錦兮不肯，那女孩上來就是一巴掌。

‘你花我的錢，用我的錢，連衣服都是我給你買的，我讓你脫，你有什么資格拒絕我。’

唐錦兮搖了搖頭，他轉身，在紙上寫下一段話，拿著衣服走了。

‘我會盡快還清你的錢。’

唐錦兮坐在凌晨一點的馬路邊，沒有煙也沒有酒，他窮的一塊錢都恨不得掰成十份花，哪里還有心情顧及自己。

女孩走了，沒有人交奶奶的住院費和醫療費。奶奶又幾次病危，唐錦兮抓了抓頭發，想起老人那張枯瘦的臉，沒有抑制住的痛哭出聲。

后來。

唐錦兮在到處找工作的時候，被一個高瘦的男人看中。

高野將唐錦兮找去辦公室，遞給他一份協議。

‘你在我這做工，我可以提前預支你的工資，我們這一行來錢很快而且正規，上班也是很輕松，陪客人聊聊天賣賣酒。一個月收入的話，看你相貌不錯，一個月掙十萬是沒有問題的。如果你簽約，我可以先支付你五萬。’

唐錦兮搖了搖頭，他拿過高野桌子上的筆，寫了一句話，‘我不會說話。’

高野挑眉，他盯著唐錦兮，似是打量了一會，又開口：‘你可以先做做看，掙不掙錢，反正合約是隨時都可以取消的。這樣吧，為了表示我的誠意，只要你簽約，五萬塊我照舊預支給你。’

高野拿出五萬的現金，擺在桌子上。

唐錦兮心動了，他到底是少年單純，都沒怎么看合同。他覺得一份工作，不想做的時候，總有辦法走的。

唐錦兮簽了合同，把身份證交給了高野復印。

他沒想過自己會突然就紅，就因為那張臉，完美如神邸的臉。就算不會說話，也紅的不得了，買他酒的客人太多了，他來的頭天晚上賣了十萬的酒，當天就轉正了。

高野很照顧他，他不想做的事情，或者有客人沖撞，高野都護著他這一方。

他在惑魅上班的事情，很快被傳到校園網上，他走到哪里都會有人指指點點。學校認為影響非常不好，警告他如果他不收斂，會做開除處分。

導師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他談話，不希望他自甘墮落。

這件事情，很快被導師告訴了他奶奶。

奶奶知道以后很生氣，骨瘦如柴的老人拔了針頭，‘你不是說醫藥費一直是你叔叔出的錢嗎？你怎么騙我，我辛辛苦苦供你讀書，希望你以后出人頭地。我不是，不是讓你這樣作踐你自己的。你看看...咳咳咳咳...你看看這些...這些都是什么！”

奶奶氣急敗壞的拿著一疊照片扔在唐錦兮身上，照片里他染著各色的頭發，帶著耳釘美瞳，貼著紋身，身邊圍繞著各種各樣的女人。

肥瘦不一，美丑不一，年齡...不一...

唐錦兮無法說話，只是紅著眼眶搖了搖頭。他是騙了奶奶的，奶奶不肯繼續治療，他就騙奶奶，說他那個有錢的叔叔愿意出錢給她治病，而且告訴奶奶，醫藥費并沒有多少，醫保報銷了很多。

他不騙奶奶，奶奶根本就不肯治療，想留著錢給他讀書。

老人氣得拍著病床，“我不準你再去，我就是死也不準你再去。你哪怕一輩子撿破爛，我都不準你去那樣的地方上班，你知道別人怎么說你的嗎！”

唐錦兮仍舊是搖頭，他跪在病床前，打著手語，‘奶奶的病情已經穩定住了，合適的肝臟也已經找到了，醫生說只要手術順利，您至少可以再活五年。奶奶...您再陪小兮五年，好不好，小兮都沒有讓你享過福，哪怕一天...

小兮這一輩子的遺憾太多了，不想在遺憾了，奶奶，求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