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池郊外,校馬場。
帳篷里,燕孤云正捧著一杯香氣裊裊的熱茶,放在鼻端深深地嗅著。
那股茶香直透肺腑。
他以前并不懂得品茶,也不喜歡喝茶,這茶的味道有一種淡淡的苦澀,遠遠不及清涼甘甜的泉水好喝。
可是他卻決定,從現(xiàn)在開始,他不但要天天喝茶,還要喝這世上最好、最貴的茶。
因為要做人上之人,就要從學會品茶開始。
他燕孤云,以后再也不要做寄人籬下的窮小子,他雖然現(xiàn)在一無所有,可是,他卻頭腦,有智慧。
終有一日,他要讓所有瞧不起他的人看看,他燕孤云終于也會有直上青云的那一天!
燕孤云的手緩緩轉(zhuǎn)動著茶杯,青瓷細膩溫潤,手感極佳,像是少女上好的皮膚。
在他的身后,凝露正輕輕地幫他捶著肩膀。
他舒服地瞇了瞇眼。
原來,這就是有錢人的日子,原來,這樣的生活才叫做享受。
自己之前的那十六年,簡直是白活了。
在燕孤云的下首,侯知府正帶著一臉討好的笑意看向他。
“燕公子,可還喜歡這茶的味道?這是雪頂玉露,傳說中長在最高的雪峰之上,茶香清幽,帶著一股冷香,就連皇宮大內(nèi),都喝不到這樣的好茶。”
侯知府沾沾自喜地夸耀道。
“哦?連皇帝也喝不到的好茶?知府大人卻能喝到……”燕孤云的話沒有說完,嘴角似笑非笑,瞟了侯知府一眼。
侯知府登時出了一身冷汗,自悔失言,只嚇得臉如土色。
自己真是昏了頭了,居然連這種話也說出口來,對方是誰?對方的師兄可是太子殿下的好友,只要對方把自己剛才說過的話,對他師兄一說,難免不會傳到太子殿下的耳朵里。
那自己這個官兒可真是當?shù)筋^了!
“燕、燕公子,這個……那個……”侯知府賠著一臉尷尬的笑,想要為自己分說辯解幾句,卻苦于無從措辭。
“知府大人說得不錯,這樣的茶,的確是等閑人家喝不到的,在下能夠品嘗到這等好茶,深感知府大人厚待之情。”
燕孤云忽然話風一轉(zhuǎn),輕輕易易地送了個臺階給侯知府下臺。
侯知府聞言心頭一松,暗自伸袖子抹了把頭上的冷汗,心道別看這燕公子年紀輕輕,真是人小鬼大,心機之深,連他的那位師兄都及不上他。自己在他面前說話,可千萬得小心在意,萬萬不可得罪了他。
“知府大人,在下瞧你眉宇之間似有憂色,不知道有什么煩心之事,說出來,在下或許可以幫知府大人排憂解難。”
燕孤云將茶杯送到唇邊,淺淺地喝了一口,目光對著侯知府輕輕一瞟。
侯知府心中一凜,暗道這小子好厲害的眼光。
只是他畢竟比燕孤云多吃了三十年的干飯,姜還是老的辣,方才那番計較藏在心中半點不露。
他嘆了口氣,順水推舟地道:“不瞞燕公子,本府的確有為難之事。”
“哦?請問是何為難之事,知府大人可方便見告否?”燕孤云眼神一轉(zhuǎn),來了點興趣。
他知道侯知府現(xiàn)在對自己百般討好,完全是看在十七師兄的面子上,而不是沖著自己燕孤云。
如果自己不是十七師兄的師弟,對方早就用大板子將自己這個窮小子轟了出去,又豈會像現(xiàn)在這般,好茶好聲氣地款待。
所以,他想要的是,憑他燕孤云自己的本事,來博得這位侯知府的另眼相看。
他要讓侯知府知道知道,就算他的師兄不是墨白,他燕孤云也不是能讓人小覷的。
“唉,此事說來的確為難,本府已經(jīng)焦頭爛額了幾個時辰,如果燕公子愿意為本府參詳一二,本府真是感激不盡。”侯知府撫了撫額頭,露出大為頭痛的表情。
“請知府大人但講無妨,燕某愿意洗耳恭聽。”燕孤云微笑道,右手抬起,站在他身后的凝露馬上垂下了手,不再幫他捶肩,規(guī)規(guī)矩矩地退開兩步,垂首而立。
“知府大人請講。”燕孤云收起了笑容,正色說道。
侯知府點了點頭,道:“本府已經(jīng)連續(xù)接到好幾份奏報,說是一夜之間,曲池城里共有八名少女失蹤,不知去向,本府派了最得力的手下前去查探,始終一無所獲,這八名少女都是曲池城里出了名的美人,此事一出,傳得城里沸沸揚揚,民心大亂,本府如果不給百姓們一個交待,唉,可實在是愧為父母官吶!”
說到這里,他又充滿期翼地看向燕孤云,問道:“燕公子,您是江湖中人,您可曾聽說江湖上有什么厲害的采花大盜來到曲池城中么?據(jù)本府猜測,這件事極有可能是武功高強的江湖人士所為,要不然怎么會一夜之間,神不知鬼不覺地接連失蹤八人,而且個個是貌美如花的姑娘呢?”
“采花大盜?”燕孤云微微一怔,他思索了一下,旋即搖頭道:“在下不曾聽說,據(jù)在下所知,江湖中最有名的采花大盜就是臭名昭著的梅山四獸,可是聽說這四人不久之前在帝都被擒,讓百姓們大為稱快,除非之外,再沒聽說過有什么采花之人,武功高強之士更是不屑做此等低三下四的勾當。”
“哦,原來燕公子也不知道。”侯知府不由露出失望之色。
燕孤云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目光轉(zhuǎn)向了凝露:“凝露,你之前求我去救含香,說她被惡鬼抓走了,是不是?”
凝露渾身一顫,她眼神中露出恐懼之色,顯然還沒忘記燕孤云在她臉上留下的重重一記巴掌,她低聲道:“主子,是婢子胡說八道,婢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讓你說,你就說,而且要詳詳細細地給我說清楚。”燕孤云對凝露的態(tài)度很是滿意。
女人,就要像這樣乖乖的聽話才好,像師兄那樣,被一個女人牽著鼻子走,實在是太沒男子氣慨了。
侯知府在一旁看著,心中對燕孤云更是大為佩服。
別看這燕公子年紀輕輕,還是個稚兒,可是他對付女人的辦法,就連自己這個老手都自愧不如啊。
“是。”凝露用牙齒咬著嘴唇,小心翼翼地抬眸,飛快地看了一眼燕孤云,又馬上垂下頭去,小聲道:“婢子、婢子之前在河邊和含香姊姊說話,突然被主子的師兄帶走,婢子怕含香姊姊擔心,從主子這里離開之后,就去尋含香姊姊,哪知道婢子尋遍了整個營房,都沒看到含香姊姊的身影,婢子覺得好生奇怪,就去向旁人打聽,一位鐵甲大哥告訴婢子,好像在河邊看到了含香姊姊,他還說、還說……”
她纖弱的身體開始發(fā)起抖來,搖搖欲墜,顫聲道:“說含香姊姊遇到了惡鬼,一個長得青面獠牙的惡鬼,把含香姊姊抓走了。”
她閉了閉眼,兩行眼淚流了下來,可是害怕燕孤云,她強忍著不敢哭出聲來。
“是了,是了!本府也是聽屬下來報,說看到一個惡鬼扛著一個姑娘往深山里走去,本府也查過,含香不見了,那惡鬼抓走的姑娘定然是含香無疑。”
侯知府說到這里,不敢再說。
他生怕再碰一個釘子,那他的面子可就下不來了。
再說,他心里也并不如何看重燕孤云,他心里真正想求的人乃是墨白,只是墨白不在這里,只留下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師弟,能有屁用?
遠遠及不上自己手下精心訓練的鐵甲兵有用。
燕孤云伸出一根又瘦又長的手指,在桌面上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敲擊聲,“篤篤篤,篤篤篤。”
忽然,他抬起頭來,眼神中閃動著異樣的光彩,突然問道:“知府大人,你說城里失蹤的那八名少女,會不會也是被惡鬼抓走了?”
“什、什么?你說她們也是被惡鬼抓走了?”侯知府失聲道。
“的確有這個可能。”燕孤云點了點頭,道:“而且還有一個最大的可能,就是太子殿下的太子妃,說不定也是被同一個惡鬼給抓走了。”
他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此言一出,侯知府的耳邊就像是響起了一個晴天霹靂,整個人都被震暈了。
“你、你說什么?太、太子妃也被惡鬼抓走了?”侯知府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雙腿直打哆嗦,臉上已經(jīng)說不出是什么表情了,哭不像哭,笑不像笑,嘴角一個勁地抽搐著。
老天哪,這可千萬不要是真的。
侯知府心里一個勁地哀嚎著。
這可是在曲池城的范圍,如果太子妃真的在自己的地盤里出了事,不管她是不是被惡鬼所抓,太子殿下一定是不會放過自己的。
“燕、燕公子,您可千萬不要亂講啊,太、太子妃乃是千金之軀,身邊會有祥龍保佑,惡鬼必然不敢近身,她、她怎么會被惡鬼抓走呢?”
侯知府腦子里拼命亂轉(zhuǎn),好不容易想出一個理由來為自己開解。
“知府大人,燕某也只是猜測而己。大人請想,昨夜加上太子妃和含香,共有十名女子失蹤,而且這十人都是美貌女子,這就是她們失蹤的一大共性,由此推理,這件事定然是一個人,甚至是一群人所為。但如果是一群人的話,這一群人里不可能個個是武功好手,一定會有蛛絲馬跡留下來。可是大人說過,您最得力的手下探查過,卻沒發(fā)現(xiàn)一點端倪,說此這件事做得滴水不漏,這就可以否定了一群人作案的可能性,所以,據(jù)燕某推測,所有的失蹤女子,都是被同一個人,或者說是同一個惡鬼,給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