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迪亞猛地一怔,驟然慌了神。他語無倫次地解釋,說自己毫不知情,但唯二兩個聽眾都無心去聽了。
“那件事我不計較了。”
滁之陽最后深深望了他一眼,壓抑道,“以后你也再不要主動出現在我面前。”
隨后就是Alpha離開的低沉的腳步聲,片刻,這片樹叢再度安靜下來,只留下思緒混亂的歐爾和灌木叢另一頭無措的低泣。
Omega哭泣的聲音幽幽的,纏繞著歐爾的神經,讓他的思緒更加凌亂。
歐爾煩躁地猛地抬腿蹬了一下地面,嘴里“嘖”了一聲,這忽然發出的聲響把米迪亞嚇壞了,霎時收斂了泣音。
重新徹底回歸靜寂的樹林沒有讓歐爾的心情平靜多少,他坐了一會兒,而后徑直起身,想要離開這個地方。
在他踏出這塊空地路過灌木叢的交叉處的時候,目光無意間和跪坐在地上擦眼淚的米迪亞對視。
像是認出了他,下一刻,對方就叫了他的名字。
“歐爾。”Omega睜大眼睛,用柔弱的姿態輕輕試探道,“……今天的事情,你會告訴別人嗎?”
又一個他需要承擔的秘密。
這一刻,米迪亞的眼神和姿態驀然傳遞出一種熟悉感,接收到這種感覺的歐爾渾身一震。他像是不能接受自己聯想到的東西似的,不自覺后退半步,沒有回話就匆匆離開了樹林,姿態可謂狼狽。
歐爾幾乎是小跑回了寢室,踏入寢室大門的時候嘴里喘著粗氣。
博德里他們以為他是大晚上出去訓練了,還打趣了他幾句,但歐爾就像沒聽見似的,面色難看,徑直回到了自己的床鋪上。
其他人也發現了他的反常,博德里本來想來問,被利奧拉住了。幾個室友對視一眼,沒有去打擾他。
歐爾怔怔地坐在床邊,他手肘撐著膝蓋,目光虛虛盯著***的一點。腦袋里關于蕭蘭的記憶紛至沓來,初見時偷偷在灌木叢里訓練的他、以Beta身份打贏Alpha的他、在第一次和蟲族實戰演練中寸步不離自己的他……
這種種一切構建成了一個堅韌、努力、富有理想并能為之付出心血與汗水的強大的Omega的形象。這個形象有血有肉,完整的刻在歐爾的腦海里,被他套在蕭蘭的身上。
擁有這樣美好品質的心上O可以自傲,可以好斗,具備許許多多無傷大雅的小毛病。因為從整體上來說,這個形象還是光輝的,所有人都會有的缺點只會讓它更加顯實,貼近真人。
但這些缺點絕不包括用藥物來取勝對手——這樣下三濫的手段,和其具有的高尚的品質從根源上是沖突的,并不是每個人都會做出這個選擇,這個缺點是非大眾化的。
那個在歐爾心中近乎完美的理想型Omega在被附加在蕭蘭身上后第一次極強烈的顯出蕭蘭“個人”的影子,擁有光輝外衣的形象驀然被擦出一道陰影,沖擊了歐爾的內心。
長久的緩沖過后歐爾點開了終端,他想要去尋求一個解釋。
然而,事實清楚明白,這有什么好解釋的。答案只能指向一個——蕭蘭想贏,他又打不過對方。
歐爾能去質問什么呢,難道問他為什么打不過一個Alpha?
況且。歐爾用力閉了閉眼,收回了手,即使這真是一件可以被質問的事情,他有什么立場去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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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歐爾正為了自己掙扎的時候,蕭蘭也挺生不如死的。
他結束了一天的訓練,老天爺,他從小到大這小半輩子加起來的運動量都沒有被轉移到安德烈手下之后的大。
不帶夸張成分的,每天訓練結束后他除了吃飯洗澡就沒有更多的力氣,幾乎是倒頭就睡。而訓練的內容又如此枯燥乏味,襯得每天早上兩個小時的學習時間都變得稍有意思起來。
蕭蘭明白那位上將的意思,不管怎么說,對方接納了他“為國奉獻進入海茵”的說法。看在歐爾的面子上,對他寬大處理不說,還為他提供了一條通向“夢想”的捷徑。
可這他媽的是誰的夢想啊!他倒想知道有哪個O會腦子抽了有這樣的夢想!
蕭蘭趴在床頭,他剛剛塞飽肚子,現在他每天吃的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現在正克制著上涌的困意攤開一張紙,仔細研究著他暗中觀察到的衛兵的換班分布。
作為一個青訓生——軍部每年也會挑選一批年輕人進入基地特訓,這些人年齡不一,總的來說年紀偏小。除了個別是檢察官帶回來的,在帝國各種賽事上表現突出成績優異、很明顯有某方面天賦的人,其余就都是各大家族走后門塞進來的紈绔公子——蕭蘭的人身自由并不會被限制。
除了一些地方他不能靠近,他是可以在基地里自由走動的。只是青訓生課業訓練繁重,基本沒人能在一天的訓練后還有心情在基地里開放的地方逛逛。
但他如果要逛,甚至是一路逛到門口了,也不會有人攔著。不過要出基地的門的話,他就要有通行證了。
蕭蘭是弄不到通行證的,他打的就是門口衛兵換班間隙的主意,如果他算好時間走到門口,抓住那短短的一瞬間跑出去,是不是就成功了?
他每天畢竟都抽空去門口逛個眼熟,應該不會被當做不法分子直接擊斃吧?
擊不擊斃不好說,不過“蕭蘭”這個名字倒是在基地里影響甚廣。
政壇上也有些黑心眼的Omega和Beta不要經過帝國大學培養的學生,專門物色年紀小的孩子養在身邊教導,以后接任他們在議會上的席位的。
他們身邊出現Omega不奇怪,但在軍部,歷年來這可是第一次在青訓生里出現Omega!
這也就算了,現在帝國不知道打哪兒炒起來的O從軍風潮他們也知道,過火的時候帝國偶爾會壓一壓,不過畢竟也沒太大要緊。如果真有哪個貴族家庭出身的O信了這個邪,非要跑軍隊去,被家里長輩一咬牙扔進來教做人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就像那個誰……前段時間剛授任的奧昂格將軍家里不就有一個嘛!他們的夫人/孩子都回家來說了,這他們也知道!不過最后那小孩好像還是被強行送進黎安學習去了。
關鍵就關鍵在!他們好奇一查這個青訓生的來路的時候,發現他居然是安德烈上將帶進來的!
安德烈那是誰!海茵出身,自身能力強大,背靠皇室,和未來太子的關系親密,仕途可謂順風順水。為人又一絲不茍,性格傳統古板,半個教條主義者,就任以來就沒有點什么花邊桃色新聞的!
軍部也沒別的消遣了,他們也需要點八卦啊!
想起來他們首次聽到安德烈上將的私人新聞還是爆出他有個未婚妻,就是尼克蘭親王家的那位……這誰想知道啊!!當年那位剛剛進入大眾視野,第一次被評選為“帝國美貌第一”,廣大新兵還來不及心動,就得知了頂頭上司之一已經和對方有了婚約。
這誰頂得住啊!
這時候,熬了這么多年,終于等到上將和另一個O扯上了關系,那簡直是普天同慶!
什么,你說那個Omega可能就是上將一個親戚,還聽說是在軍校撿的?廢話!他們難道不知道嗎!你這么考究還怎么八卦啊!
帝國皇帝之前還發過誓和皇后殿下“一生一世一雙人”了呢,你看看現在!
因此,蕭蘭之所以能這樣暢所欲游地屢次逛到大門口,其中不乏是軍部各路上下層也想“參觀參觀”他的緣故。
其實蕭蘭自己心里也知道跑不出去,不過人就得有點盼頭。而且這里這么無聊,研究研究逃跑方案勉強也能當做消遣了。
只是他沒等到把這個計劃付出實施,先等到了從海茵回來的安德烈。
上將回到基地之后處理完畢要緊軍務,沒干別的先去見了青訓生——整個軍部頓時熱鬧起來!開局見一面,接著全靠編唄!
不管基地內傳得多么沸沸揚揚,玩笑中心的兩個人此刻獨處一件辦公室,氣氛可謂壓抑至極。
當然,這壓抑是對蕭蘭單方面來說的。
他們一站一坐,安德烈坐著,蕭蘭站在他面前。兩個人距離不算近,上將架著腿,姿態可謂放松,但蕭蘭卻莫名還是緊繃了神經,下意識地警惕對方。
安德烈也沒有讓他放松的意思。
“蕭蘭,現年二十歲。出生于第五聯名公立醫院,家住帝國主城下屬D區第三街道。父母早亡,從三歲開始領政府派發的補助金……”
安德烈慢條斯理地念著蕭蘭的身份資料,蕭蘭微微皺著眉,他不奇怪軍部可以查到這些,只是不知道對方念這個是想干什么。
像是知道他所想,安德烈略過了一些不必要的內容,開口道。
“——中學畢業那年暑假,8.12號當天通過網絡接到雇主委托,更改志愿進入海茵。”
蕭蘭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安德烈,沒想到對方竟然掌握了一切。或者說,以他的小聰明,其實在心里的藏著的某個念頭中已經猜到了安德烈知道一切的可能性。
但他現在既然已經站在了這里,就代表對方默認了他的身份,即使安德烈全都知道,在他心里也認為不會揭開這層窗戶紙,彼此心知肚明就好了。
——這是,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