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鳴自是深信不疑,身邊有長姐在,身處陌生環境的不適緩解了許多。小孩子適應能力本就強,沒過幾日,鳴鳴便也就適應了如今的場景,就算有陌生的人來,他也不至于嚇得“哇哇”大哭了。
此時這姐弟倆還不知道鎮國將軍府早已變了天,他們一心惦念著的曾祖母和爺爺,也已不在人世。身處宮中,尚存期許,想著很快就能離開這個陌生且不友好的地方了。
德陽郡主先前與顧子柒交好,那段友情鮮為人知,但是眼下顧子柒的消息一直沒有,德陽郡主又是見過令月姐弟倆的。深知在宮中沒有什么簡單的人,她生怕令月二人會吃虧,便準備好生探望一番。
好在景帝雖然將人弄到后宮,但是覺得兩個孩子掀不起風浪,所以只找了偏殿安置,并沒有派人嚴加看管。是以德陽郡主很容易見到了令月姐弟倆。
令月和鳴鳴對德陽都算是比較熟的,之前顧子柒還在府中的時候,德陽郡主就常來玩,時不時給他們帶一些小玩意,那時候鳴鳴都才剛學說話不久。如今雖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見了,但是姐弟倆對德陽郡主的出現都表現出了喜意。
盡管德陽郡主此時一身華服,比之前任何一次見面的時候都要華貴,不過小孩子可不會在意這些。
德陽郡主將鳴鳴抱在懷中,才覺得這小家伙有些瘦了,這讓她不禁懷疑是否宮中的人苛待了這倆姐弟。她陪著姐弟倆玩了一會兒,解了解他們心中的不安,隨后想到宮外的諸多傳聞,心里卻更為擔憂。
如今李春霆在外征戰,顧子柒生死不知,徒留這姐弟倆在宮中,任人挾制。這宮人,可沒有什么眼力見,一旦發覺這姐弟倆不受重視,屆時伺候起來自會疏忽。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之中,又如何能確定這姐弟倆能安然存活下去?
“你們在這偏殿中住的如何?可有受到苛待?”德陽郡主問著這話,目光看向令月。
她知令月素來是個懂事的,在這種時候,能安撫好鳴鳴易。所以有一些事情,德陽郡主覺得和令月說一說,興許行得通。
令月當真思索了一下,然后認真的答道:“我們自被帶到宮中之后,雖未有人苛待,一日三餐,都有人送來。不過,別人看我們姐弟倆的眼神,似乎有點奇怪,有些憐憫,以及……嘲諷。”
她小時候到底是經歷過一些事情的,在顧子柒性子變好之前,村上那許多人,看她的目光各異,她雖不敢吱聲,卻都一一記下。
如今過去許久,有些事情淡了,不過那些個或憐憫或嘲諷的眼神,還是落在令月腦海深處。
說到底她也只是一個女孩子家家,就算顧子柒教的再好,在如此年紀,她頂多也就比旁人多出幾分鎮定成熟罷了。真要她做什么,那是有些難度的。
德陽郡主深知令月感受到的都是什么,在她小時候,同樣感受過那些。只不過她運氣好,后來母妃得寵,地位水漲船高,那些別樣的目光,她倒是再也沒體會到過。
“令月,我有一些事情,要仔細同你說。”
令月咬咬唇,顯然意識到不是什么好事。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我什么都能接受。”
見她這副明明害怕還要佯裝鎮定的模樣,德陽郡主心里也不好受,但是眼前的情況,她卻是非要同令月說實話不可了:“外邊有消息傳,鎮國將軍府的老太君和老將軍,病逝,兩天前已經下葬。”
說完這句話,德陽郡主似也花了莫大的勇氣,她知道這消息對于一個孩子來說,到底是殘忍的。
果然令月聽了以后,一張小臉慘白不已,毫無血色。隨后她問道:“我曾祖母和爺爺,是何時何地下葬?”
鳴鳴卻在德陽郡主懷里,懵懵懂懂的,聽不懂下葬這兩個字的意思。不過他倒是曉得“曾祖母”和“爺爺”這兩個人。這兩人對他都是極好的,是以鳴鳴一聽到這兩個稱呼,就忍不住揮著短短的手臂,奶聲奶氣的叫道:“曾祖母,給糖吃,爺爺,爺爺在哪里?”
他抓著德陽郡主的衣裳,一副天真懵懂的樣子,德陽郡主望著他這模樣,險些落下淚來。
扯了扯嘴角,道:“鳴鳴乖些,你外祖母和爺爺不在此處,再過兩天,你就見到了。”
令月聞言,只覺心酸,忍不住轉過頭去偷偷抹眼淚,這一幕正被鳴鳴瞧在眼里,他不解的抓了抓手指,不明白自家姐姐為何露出這般模樣,然而他語氣稚嫩的無意識安慰道:“姐姐不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我沒有哭,鳴鳴也不許哭。”令月別過臉來,吞下幾許哽咽,嘴角勾出一絲難看無比的笑。
鳴鳴尚小,哪里看出這笑里的諸多心酸,此時他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姐姐笑了,便也跟著笑起來。
別了這姐弟倆,答應他們日后常過來陪他們,德陽郡主快步離開此處,才到轉角,她眼淚便再也忍不住掉落了。
不為別的,只為令月鳴鳴二人日后處境所擔憂。她掉了幾滴眼淚,匆匆抹去了,沒敢讓旁人看見,在心里呢喃了一句:“顧子柒,你到底上哪兒去了?怎忍心讓兩個孩子面對這一切?”
正被人記掛著的顧子柒,此時剛從陳子秋營帳中出來。他傷的實在重,好在大部分傷都不在要害處,所以軍醫盡全力救治之后,陳子秋這一條命,好歹保住了。
至于后續的戰事,恐怕陳子秋再想參加,就要等些時日了。
此次安和堡突襲,要論功行賞,陳子秋絕對有大功一件。對此無人不服,陳子秋的英勇表現,他們是看在眼里的。在軍營里,唯有此般英勇的男兒最讓人敬佩。
確認過陳子秋無性命之憂的顧子柒,也暫時松了一口氣。她想了想,去向李春霆的營帳中,剛掀起門簾,便覺得里面氣氛非比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