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霆也察覺到余老有話未說，他順勢應了顧子柒的話。看著母女倆牽手遠去，李春霆眸底有淡淡的溫情。

“咳，春霆啊，屋里酒尚溫，不如我們師徒倆再進去坐坐？”余老這時候提及和李春霆的關系，面上卻帶著幾分尷尬。

是了，李春霆之前拜余老為師，才從他那里習得了許多學問兵法，李春霆對余老一直是尊敬有加，倒是余老，從未擺過師傅的架子，可謂是十分平易近人了。

“也好。”李春霆心里有數了，余老定然是有真心話要對他說。

再次落座，這次只有師徒兩人，桌上盆里的炭火不緊不慢的溫著一壺酒，即將入秋，夜里已有幾許涼意，此時坐在炭盆旁邊，感受到些暖意。

雖以酒為借口再敘，卻誰都沒有提起來要倒酒，師徒倆就這樣睜著眼睛，直勾勾的瞪著對方。李春霆雖然年輕，但是心性已然沉穩，在余老炙熱的目光下，他不急不躁。

卻是余老心虛，先招架不住移開目光去。

“春霆，你為何回來？”

李春霆頓了一下，卻在腦海中思索回來的理由，他道：“興許是不合適吧。”

余老瞪了他一眼，這算什么理由？顯然李春霆的回答不能夠使余老釋懷，他本想再問，突然想到什么，眸子黯淡下去：“這件事是我有愧于你。”

“何事？”李春霆心里知道一些，但是他偏要問出來。

余老這會兒卻瞪圓了眼睛，一張古板的臉上罕見露出郁悶的神情：“我和你那個將軍爹是多年的好友，雖然在朝堂上偶爾針鋒相對，但是說到底，最后還是他幫了我一把，不然我恐怕無法從京城脫身。”

李春霆沉默。余老和李崇是好友，這對他來說沒什么影響。回到京城的時候，李崇也曾提過余老，李春霆的追余老以前是京城的高官，后來被人陷害，家族盡滅，孑然一身，若不是身為振國將軍的好友相助，恐怕余老的后半生就要交代在京城里頭了。

也正因為是好友，所以余老對李崇才無半點欺瞞，甚至不遠千里回京一趟，也只是為了給李崇通報一聲李春霆的所在。

這件事的前因后果并不復雜，李春霆很快想清楚了，只是他不明白，事到如今，余老為何又要有此一著。

余老最終斟了一杯酒，沒往嘴里送，他朝李春霆那邊推了推，然后低聲道：“先前我并不知你娘的心愿……只認為你既然是李將軍的兒子，又有一身抱負，定然是不能在此地埋沒了。”有了這樣的念頭，余老思來想去，自作主張回京報信，果不其然將軍府的人很快尋來了。

那日李春霆走的時候，余老其實在暗中相送。他本該滿意如今的結果，但是在看到李大娘那般不舍又包含怨念的表情，余老迷茫了。莫非他做錯了？

后來有次機會，余老才從李大娘口中得知一切的真相，對當初自己的莽撞結果自然是懊悔不已。他尋思著李春霆認祖歸宗，應該就不再回來了，畢竟鎮國將軍府的現狀他也明白，這么一個大好男兒，將軍府的人不會放過的。

余老愁啊愁，沒曾想還是見著了李春霆回來。他心里不由也對李春霆刮目相看，見識過了京城的繁華之后，這年輕人竟然還愿意委身于這稱得上是窮鄉僻壤的鄉村。

知道余老的糾結之處，李春霆眉目淡淡，不知在想什么。余老愕然自己竟然也有看不透李春霆的時候，好在一番話說出來，他心里舒坦了很多，面上表情也輕松了。

“師傅不必介意，即便我從前不知自己的身世，后知也是一樣的。李將軍雖是我的生父，然而養我二十多年伴在我身邊的另有其人。此次回京，了了我娘的一樁心事，也是幸事。鎮國將軍府是精貴人家，卻是不適合我這等粗人，或許這小小的方寸之地，才是我最后的歸屬。”李春霆此言，是想表示他對將軍府毫無留戀。余老聽時驚訝，后來細細品味，又有了幾分了然。

“罷了，你能這樣想，也好。京城中的繁雜角逐，遠比你想象的復雜得多……”

二人的談話最終在余老的一聲嘆息中結束了。回去的時候李春霆果真順路去了牛二嬸家，不僅帶回去兩個罐子，還被牛二嬸塞了一把糖果：“這是我昨日去鄰村吃喜酒時分到的糖，人老了牙齒也啃不動了，你帶回去給令月吧。”

“多謝。”

顧子柒看著李春霆拎著兩只罐子，又兜著一把糖果，只覺得好笑。她迎出門外，卻不接李春霆手中的罐子，她伸手從他懷里捏了一個糖果，撥開糖紙扔進嘴里，甜絲絲的，是花生糖的味道。

李春霆忍不住瞪眼看她，兩個罐子不重，但是他瞧著顧子柒這般狡黠的模樣，就有些心癢癢的，恨不得立刻抱在懷里疼愛一番。手上兩個罐子實在礙事，他掠過顧子柒往屋里走去，顧子柒跟在身后，一臉疑惑，莫非她吃了一顆糖，把李春霆給惹生氣了？

她正想著，猛然撞上了李春霆的后背。有時真覺著男人的背太硬了也不是好事，她現在突然撞上去，只覺得鼻子有些疼。

正要出聲埋怨嬌嗔一番，身前的人突然轉身，緊接著自己唇上傳來溫熱的感覺，后腦勺也被人霸道扣住了。直接吻了半晌有余，顧子柒瞪著眼睛，險些斷氣。李春霆終于大發慈悲的移開了唇，道：“很甜。”他說完這話不待顧子柒有所反應，再次俯身，堵住了那一腔甜蜜。

“哐當……”

李春霆和顧子柒一同側目去看聲音的來源，卻是令月將木碗滾落在地。見爹娘瞧她，她粲然一笑，然后轉身跑開了，嘴里還說道：“看來我很快就會有弟弟了。”

“……”

顧子柒直覺得令月這丫頭越來越鬼靈精怪了，正這般想著，耳邊傳來一個溫厚的聲音：“專心點，我們莫要辜負了令月的期望。”

她一個猝不及防，被李春霆攔腰朝房里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