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柒聽了不置可否。從這婦人的這些話，以及先前從女醫師那里了解的情況。她大概能夠理解這老大夫的做法。
身在宮廷中當差，能有一技之長固然是好事，然而一旦卷入了后宮的爭斗，任何東西都不能用來保命。甚至，原本的那一技之長，最后反而成了別人利用的對象。
興許是因為明白了這一點，所以那老大夫寧愿在民間開這一間破藥堂，卻也不再將那般秘藥拿出來吧。
“喏，里面就是了。不過你進去的時候那老頭子可能趴在桌上打盹，到時候別客氣，喊醒他就是了。”婦人說話毫不客氣，真不知是因為和里面的人太熟，還是單純的大言不慚。
無論是哪種，顧子柒都不在乎了。她從荷包里掏出幾粒碎銀子遞給婦人。后者歡喜接過，連連道謝，那嘴上跟摸了蜜似的，連夸了顧子柒幾句，才依依不舍的離開了。
顧子柒則抬腳走進了這家頗為灰暗的草堂里。進門時候一股淡淡的塵土撲面而來，其間夾雜著幾絲腐爛的藥草的味道。
入目一片雜亂，藥草分類不夠明確，里面的布局過于擁擠，秤藥的用具之類的東西，也過于老舊。
這果然不是一家能夠美名遠揚的藥堂。顧子柒輕嘆一口氣，視線幾番輾轉，在靠窗那處看到沐浴在陽光下躺在長椅上安睡的慈祥老人。
暖暖的陽光似乎為他的白發和胡須鍍上一層金色，耀目且溫暖。一眼望去，還頗有幾分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覺。
看來一時半會兒是等不到他醒了。顧子柒想了想，在雜亂的屋子中找出來一張鋪滿厚厚灰塵的凳子，用自己身上帶的帕子用了擦了幾下，帶下一層臟污的灰。
她又用力擦了好幾遍，這凳子才勉強能做了。又從柜臺上隨手拿了一本書，打開一看發現竟然是畫本……
這大夫還挺悠閑。這樣想著，她一邊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畢竟是畫本，里面的畫和故事都別有一番韻味，顧子柒看著看著，便忘記自己身在何處了。
“你是哪里來的小娃娃！為何偷看老夫的書？”
顧子柒回頭，便看見先前還在長椅上睡覺的老人不知何時已經起來，并且無聲無息站在她的身后。
險些把她給嚇一跳，不過顧子柒很快反應過來，笑言：“老先生誤會了，既然是好書，就該大家一起賞鑒，不然一個人豈非孤獨？”
他看顧子柒面上橫亙著一條疤痕，但她言行落落大方，絲毫沒有因為自己容貌的不足感到自卑。
“哼。強詞奪理。”卻沒有將書從顧子柒手里拿回來，繞到里面的柜臺，躬下身子去“悉悉索索”搗鼓了一陣，搬出一疊厚重的書來。
毫無疑問，那些全都是畫本。顧子柒驚異于這老大夫的藏書之多，一步上前，將手里的那本書也搭在那一疊畫本上。
老大夫見了她的舉動，不言不語，又轉身去搗鼓了一陣。顧子柒始終安靜站在一旁，不打擾他的任何行為。
“我這里不號脈，不看病。更不治疤痕。”他頭也不抬。
“我想求一副藥。”顧子柒說道。
“沒有。”
“活血生肌膏。”
老大夫從一堆書中抬起頭來，神情嚴肅：“誰告訴你的？”
顧子柒不語，默默從身上找出一個樣式樸素的香囊。老大夫一下奪過去了，打開，將里面填充的香料倒出來細看，又裝好，扔回了顧子柒懷里。
“那死丫頭倒是好心，就是不知道回來看老頭子我！哼，我不想幫你，你走吧！”他見了這香囊，反倒使起了小性子似的。
“欸~”顧子柒突然嘆氣，一邊往外走，故作不經意的提到一件事：“《獨行俠》的孤本，似乎就藏在這集草堂的某處地方呢……”
她這話一下吸引了老大夫的注意力：“慢著！你給老夫說清楚！那丫頭連這種事都告訴你了！你給了她多少銀子？”
自家的孫女他還能不了解？那個鐵石心腸的沒良心的女娃娃，在這世界上唯有兩樣東西能打動她，一是意志堅強之人，二則是銀子。
顧子柒慢悠悠的轉過身來，對著老大夫，她倒是沒有任何欺瞞，比了一個手勢。
“五百兩！”他幾乎要氣的吹胡子瞪眼了，才五百兩！那死丫頭就將她親爺爺的個人信息全給賣了。不肖子孫！大不孝！
心里雖氣，卻又不得不在意一點，他小心翼翼的問：“那本《獨行俠》的單本，在哪里？”以前他費盡千辛萬苦，剛把那本書拿到手，還沒來得及一睹為快，那丫頭就給藏起來了，后來她自己獨自出門闖蕩了，那本獨行俠的去處便一無所知了。
“這……”顧子柒擺出一副糾結的表情。
“得得得，活血生肌膏是吧，老夫給你就是了。快說！《獨行俠》在哪？”
顧子柒這才不緊不慢的將女醫師告訴自己的話說了出來。她便又看見老大夫捶胸頓足的一幕：“誒呦！這個狡猾的丫頭，竟然藏在這么個地方！難怪老夫找不到，可恨可恨。”
一邊說著一邊走到后院去，過了好久他才一頭烏煙瘴氣的走出來你。面上樂呵呵的，手里拿著一本八成新的書。那便是《獨行俠》了。
他正要打開瞧瞧，忽然想到什么，忙又蓋上了，捂在心口，喃喃道：“這么寶貴的畫本，可要留著好好看。”
顧子柒瞧這老大夫的種種表現，暗道這對爺孫還真是有意思，不禁啞然失笑。
她笑得莫名，老大夫反倒有些不自在了，他隨手研磨，又隨手扯過一張薄紙，隨手寫了一些字。
“咳。這是藥方。我給你抓些藥回去，你按我所說的方法，研成膏狀，敷在疤痕上。開始時會有刺痛感，久而久之疤痕逐漸減淡，大概兩個月，你面上的疤痕有五成幾率能痊愈。”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格外正經，儼然一副醫術高明的大夫。
“為何只有五成幾率？”顧子柒問出了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