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鈺找了蘇老板，明確告訴了對方，劇本是幾位編劇一起寫出來的結果，不能隨意更改。

蘇老板冷聲，“那就沒辦法了，我撤資。”

那個年代，除了國營電影是國家出資拍攝，其他電影必須由導演自己去找尋投資。

圈子就那么大，投資人就那么幾位大佬，若是得罪了哪個，以后再想要投資，只怕沒那么容易。

那時雖然是簽訂合同，可實際上……如同虛設，被罰也不過幾千，相比整個投資來說，杯水車薪。

吳鈺無奈，“蘇老板，這部戲咱們已經開拍了，您這樣……”

“我這樣怎么了，大家難道不是都這樣做事？”蘇老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金鏈子，“不就是讓你挪幾段戲，哪有那么多事，挪了不就行了，女主角還是那個誰，沈什么的……”

吳鈺，“戲份不能挪。”

蘇老板臉色一變，卻聽吳鈺繼續道，“實在不行就讓沈翠玲跟唐雨馨換角色吧，也還好只拍了兩天的戲，現在換角色還來得及。”

蘇老板笑道，“這也是個辦法，吳導演果然是青年才俊，很有想法嘛。”

這事當天就宣布了，沈翠玲一臉不解，“為什么？”

沈翠玲這一組拍攝的是劉導演，他四十多歲，這點場面自然是立刻明白了，“小沈，你稍安勿躁。”

吳鈺跟劉導演將沈翠玲叫進化妝室里。

吳鈺看了眼沈翠玲，“你跟唐雨馨調換一角色。”

沈翠玲納悶，“為什么？”

“我看了你們兩個這兩天拍攝的情況，跟當初我想要的效果有出路，我覺得唐雨馨更適合演徐若顏這個角色。”

吳鈺說的一本正經，似乎就連站在旁邊的劉導演都要信了。

可沈翠玲只是輕蔑的哼了聲，“吳導演真是演的一出好戲，指鹿為馬哈。”

吳鈺皺眉，“你在說什么？”

沈翠玲看著對方，“唐雨馨比我更適合徐若顏？任誰只要眼睛不瞎，誰敢說她唐雨馨能比我更加勝任這個角色？”

吳鈺冷冷的盯著沈翠玲，“可你是沒……”

“呵呵，吳鈺你聽好，我可以出于大局考慮跟她互換角色，但絕對不是因為我沈翠玲沒她更勝任這個角色！”

劉導演跟吳鈺認識了有近十年，從來沒有過臨時換角這檔子事，今天這事怕是跟那個蘇老板脫不了干系。

可他們這些當導演的也有自己的苦衷，除了拍好戲，還得處理好劇組里所有的人際關系。

“小沈……”

這兩天的相處，劉導演發自內心的認可沈翠玲，也覺得徐若顏這個角色簡直就是為沈翠玲量身打造的。

可演員跟金主之間，導演自然會選擇金主。

劉導現在只是擔心沈翠玲一氣之下，撂擔子不干，這樣在圈里只怕是對將來不利。

“劉導演您放心，”沈翠玲笑了笑，“這幾天您對我的指導很有幫助，我會服從劇組安排的，因為我的實力就算不拿女主角也擋不住。”

說完，沈翠玲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化妝室。

劉導演搖了搖頭，輕聲嘆了口氣，“蘇老板什么樣的人你不是不知道，怎么就……”

吳銘沒有說話。

沈翠玲雖說在吳銘跟劉導演面前強撐著撩了這番話，可心里到底不痛快，回到自個的房間里就嚶嚶嚶的哭了。

唐穆在旁邊安慰道，“咱們不行去找梅君老師說道說道？”

“不去，”沈翠玲紅著眼，“憑什么，我明明比她演得好，不就是因為沒錢投資嘛，以后等我有錢了，我自個給自個投資拍電影，演電視。”

唐穆揉了揉沈翠玲腦袋，“唐雨馨靠這種方式上位，能走多遠又能走多久呢。

女一也好，女二也罷，只要是金子，只要努力總會發光，我看女二那個角色一點都不遜色。

即便演的是被人拋棄打胎的角色，可生活里誰人不犯錯，只要演到里面的精髓，賺足那些人的眼淚，奪走女一粉的眼球，那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沈翠玲撅嘴，“哪有你說的那么容易啊。”

“喲，拿出你跟老沈同志胳膊擰大腿的勁啊，那唐雨馨算什么，還抹眼淚呢，哼哼。”

“誰抹眼淚了，我這是對角色依依不舍，覺得她不配演徐若顏，哼！”

屋外，梅君跟小毛對視一眼，離開了。

小毛一回到宿舍里就開始吐槽，“這吳鈺什么玩意啊，還新晉年輕的導演呢，做事純屬腳底抹油型的哈。

真是的，當初看人家小沈試鏡的時候，那吹得……那是天花亂墜，說什么徐若顏非沈翠玲莫屬。

這倒好，嘿，人家蘇老板不過就一句話，就立刻換了角色，這算什么嘛！”

梅君品了口竹葉青，原本心中的怒火這會兒卻消失殆盡了。

“小毛，你為什么這么氣？”

“那當然啊，這事怎么能讓人不氣嘛！”

梅君笑出了聲，“如果這個人不是沈翠玲，而是其他剛入行的小姑娘，你會這么生氣嗎？”

小毛一愣，“那倒不會，畢竟才入行的新人，什么都沒有……”

“既然是剛入行的新人，又哪來的資本跟導演還有金主抗爭?”

“咦，這丫頭是歪打誤撞還是真的能看得出來這一出？”

梅君笑了笑，“歪打誤撞是運氣好，看得出這一切，將來的前景不可限量，兩者無論哪個，都不錯。”

吳鈺猶豫了一下午，也不見梅君老師去找他，便自己親自上門請罪了。

吳鈺對梅君開門見山說了自己的難處，梅君審視著他，“所以你準備讓我的徒弟做炮灰？”

“抱歉。”

“呵，小吳，你拍的電影是不錯，可若不會做人，也只會止步于前。”

梅君是老一輩極具影響力的藝術家，她的話，對任何一名入圈的后輩來說，舉足輕重。

吳鈺抿著嘴，“梅君老師，這件事是我做的不妥，這部戲我會跟編劇溝通調整，讓沈翠玲所示的祝亦萱更加深入人心。”

梅君老師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吳鈺。

沒有拒絕就是同意，吳鈺明白梅君眼神的意思，這事做成了，沒問題，做不成，這部電影或許沒有公開的機會。

梅君老師做事大氣，有著大家風范，可卻護短的很，當年的毛婷就是一個例子。

誰都知道，當年毛婷被女二跟渣男陷害，被奪了她女主角的角色，這事將毛婷打擊的一蹶不振。

眾人都覺得毛婷實在是太過脆弱，配不上梅君老師徒弟的身份，也都勸梅君老師放棄這個不成材的徒弟。

可梅君對毛婷，當著眾人的面沒少罵，卻堅持不肯辭退她，反倒將她留在身邊，做特別助理。

而那部戲，因為梅君老師的一句話，遭到封殺，渣男渣女也因此被封殺在演藝圈外。

這件事情，轟動了當年的演藝圈，就連不明情況的吃瓜群眾都知道梅君老師護短。

這一次……吳鈺可謂是頂風作案，他心底怎么能不虛。

摸著良心說，他也覺得沈翠玲更加適合徐若顏這個角色……

吳鈺心里的那桿平衡稱，越發的不平衡了，為了讓它平衡，現在只有一個辦法。

吳鈺當天晚上緊急召開編劇會議，讓這部戲所有的編劇都來參加，包括原作者，大家一起商討如何讓女兒在這部戲里突出，或者增加女二戲份。

商討了一夜無果，第二日，蘇老板親自帶著人來到了辦公室，諷刺道，“小吳啊，你這是什么意思，準備給我弄個雙女主？”

吳鈺頂著黑眼圈瞥了眼蘇寶明，要不是看上他手上的那點臭錢，他能這么做事？

跟吳鈺搭檔久的劉導演，這會兒也看出來吳鈺的不對勁，趕忙打哈哈道，“蘇老板您說得對，我們這也是為了整個劇組的平衡著想。

您看，演女一號的演員忽然換成了女二號，怎么樣也要給人家一點交代不是，多一兩個鏡頭沒有多大關系的。

我能給您保證，咱們這部電影，里面的女一號絕對是唐雨馨小姐，您看可以嗎？”

蘇老板滿意的點點頭，“這還差不多，不過你說不頂用，我要聽他親口說。”蘇老板指著吳鈺。

吳鈺忽然翹著嘴角笑了笑，“當然可以，我像您保證，這部劇她唐雨馨一定是女一號。”……但是老子特么的一定會讓女二號的沈翠玲比她紅一百倍！

蘇老板只聽得到吳鈺嘴上說的話，關于他肚子是怎么想的，自然是聽不到，否則也絕不敢仗勢欺人了。

編劇們冥思苦想了一夜，也沒有多少法子，這會兒也就散了。

對此，蘇老板的眼線還是知道的。

“雨馨，這下你該放心了吧？”蘇老板摟著懷中的美人，“那你答應我今晚的事，是不是該兌現了？”

“多謝蘇哥，那是一定的。”

……

第二天，一切照舊，不過吳鈺倒是時常發呆，劇組里面的人以為是他苦于處理人際關系而已。

只有劉導演知道，這家伙，以前可是錦光大學里面最厲害的編劇，當初在劇組里做打雜時，沒少給導演出主意呢。

這小子身上，從來只有不想干的事，沒有做不了的事，劉導演輕笑，他倒是對這部電影越來越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