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
一陣寒意從腳底爬上后背,他當即轉身想要退出去,一轉身嚇得一個激靈,年輕人正抱著長劍站在他身后,嘴角噙著一抹淡笑,“跟了一路了,怎么突然想跑了?”
古敬簡瞇了瞇眼睛,見他年紀輕輕,剛才的懼意便散了,“青天白日的裝神弄鬼?”
洛青荼道,“青天白日的怎么還鬼鬼祟祟呢?”
古敬簡自知理虧,索性開門見山,“小子,你手里的劍是李太白的佩劍霜雪青蓮吧!
“嗯哼!
洛青荼抬了抬斗笠檐兒,銳利的目光掃過他,這個將近中年的男人穿著身粗布衣衫,滿臉繚亂的胡茬,而且他只有一條左臂,右手的衣袖塞進了腰帶中,不知道為何,洛青荼覺得這個人有幾分熟悉。
“既然如此,你就把它留下來吧!”說著,古敬簡拔出了背后的一把長劍。
那把劍上銹跡斑斑,還帶著點缺口,古敬簡二話不說,就揮著這把劍攻向了洛青荼。
在他出劍的那一瞬間,就好像鋪天蓋地的浪潮席卷而來,似乎要將整個天地都蓋在水下。
劍招充滿了不可抵擋的力量,而且一招更比一招強,一浪更勝一浪。
“這是……”洛青荼后退三步,拔出了霜雪青蓮格擋,這竟然是狂浪劍法!
洛青荼知道他為什么會覺得這個人眼熟了,這個人竟然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獨臂劍狂古敬簡。
本來只是一個無名小卒,后來不知怎么的竟然得到了東海玉鬼島的狂狼劍法傳承,一躍成為了宗師境,名列江湖天榜,洛青荼聽過說書先生對他的描述,因此覺得才他有些熟悉。
他們二人一連交手了幾十招,洛青荼畢竟是二階宗師,而古敬簡是一階宗師,加上古敬簡用的只是一柄破劍,而洛青荼用的卻是被歷史封存了七百年的劍心名劍,最終,古敬簡落敗是必然的結果。
古敬簡手中的銹劍在雷霆萬鈞的霜雪青蓮下,被劈成了兩截,古敬簡也倒退了十幾步,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手中只剩一截的劍,滿眼的不敢相信,喃喃道,“……不可能……”
他想了許久,似乎在回想洛青荼剛才那一劍,終于,抬頭看向洛青荼,恍然道,“你就是他們說的白衣洛神?”
洛青荼抬手摘下了斗笠,一張雌雄莫變的俊臉暴露在空氣中,正午的陽光落下,白皙如玉的膚色仿佛透著光,確實當得起江湖人給他起的名號。
“白衣洛神”,那是一個橫空出世的少年,戴著銀色面具,用一柄傳說中的名劍霜雪青蓮,亦正亦邪,從北往南,一劍將這江湖捅了個大窟窿,在多個江湖大事件中留下了身影,卻從未留下名字,只說自己姓“洛”,江湖百曉閣的人推測他是這一代最有希望踏入宗師境的人。
在少林寺“十八叛僧事件”之后,他在江湖上失去了蹤跡,三個月后,洛水河上出現了一位“白衣洛神”,銀劍玉簫,風華絕代,儼然就是那個瀟灑不羈的少年人。
古敬簡只是偶爾聽朋友提過一嘴這個人,并不過多了解,直到他在客棧中看見了這把霜雪青蓮,只不過這年輕人穿著身黑衣,戴著斗笠,和傳聞中的樣子一點不搭,他便沒有聯想到,只以為是個偶然得到了名劍的年輕人,沒想到竟然就是傳說中的“洛神”本人。
洛青荼道,“獨臂劍狂已經在江湖上有了赫赫威名,為何還要來強我的霜雪青蓮?”
古敬簡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神色也沒有剛才的狂傲,“我不是非要你的霜雪青蓮,我需要一柄趁手的寶劍。”
尋常的劍和寶劍自然是無法相比的,劍器的好壞最顯著的方面,就是其中能承受多少內力,灌輸到長劍中的內力越多,自然威力就越強。
洛青荼能理解他想要一柄寶劍的心理,劍客的佩劍的“趁手”不僅僅是拿著舒適,更多的是其中灌輸的內力能在自己控制范圍中發揮出最強的威力。
洛青荼道,“劍客與趁手的寶劍就像知己,可遇不可求,需要機遇的,何必這么著急要搶別人的劍?”
古敬簡搖了搖頭,“我要報仇,仇人家有位高手,如果沒有趁手的劍我打不過他!
洛青荼,“……”
你仇人是慕容皇族嗎?能養得起宗師境的打手……
洛青荼試探著問,“你的仇人是……?”
“無可奉告。”古敬簡抱了下拳,轉身走了。
他背影憨厚,放進田里就是一個勤勤懇懇的老黃牛,誰能想到他的身上還背負著刻骨的仇恨?
所謂江湖,不過是愛恨情仇、貪嗔癡欲組成的人間,每個看似平凡的人都有不被人知的故事,行走在這江湖中,可能快意恩仇,也可能負重前行。
從來沒有人是例外。
慕容緋從房頂上飄了下來,身姿輕如柳絮,落在了洛青荼身邊,“他的仇家應該就是姓劉的那個郡守。”
洛青荼,“?”
慕容緋從他手里拿過斗笠輕輕扣到了他的腦袋山,“因為郡守家里有個宗師境,一階!
洛青荼略微驚訝地看著她,因為他自己完全沒有感受到!而且就算感受到了,竟然也感受得如此清晰。
他知道自己和她之間還有差距,只是并不知道具體是多少,此時卻充分感受到了。
慕容緋道,“我們先去郡守府那邊看看吧!
“好!甭迩噍蔽站o了她的手,兩人再次步入熙熙攘攘的鬧市,靠聽力辨別路,很快就來到了郡守住的地方。
洛青荼看著眼前華麗的府邸,微微壓了壓眉頭,雖然還無法和盛京權貴的府邸相比,但也超出了一座郡城的郡有該有的府邸華麗程度。
不用想也知道,這姓劉的郡守定然是個貪官污吏!
而且……
果然,府邸內有一個宗師境的氣息。
慕容緋和洛青荼在人家府宅外走了一圈,憑借無敵的聽力,將整座府邸都了解得一干二凈。
臨走得時候,他們終于引起了府宅內的那個宗師境注意。
不過他趕出來的時候,洛青荼和慕容緋早就走得沒影了。
“現在的宗師境這么不值錢了么,一個小小的永安郡城,竟然同時出現了四個宗師境的高手。”
除了盛京這樣聞名天下的城市,同時出現多位宗師境,可以說是這座城市有史以來最大的盛況了。
洛青荼道,“我們現在回客棧嗎?”
慕容緋卻道,“帶你去個地方!
洛青荼雖然疑惑,但也乖乖跟著她,任著她拉著自己輕車熟路的穿過大街小巷,要不是洛青荼知道她也是頭一次來到這里,還以為她從小便在這里長大呢。
最終,慕容緋帶著他進了一方矮巷,停在了矮巷盡頭一家面館外。
面館門楣低矮,招牌已經古舊得看不清原本門口掛著沾了厚厚一層油脂的珠簾,油煙氣混著里面嘈雜的人聲飄了出來,還沒有踏進市井煙火氣已經撲面而來。
洛青荼,“?”
這種地方盛京城外圍的胡同中也有很多,不過洛青荼從來沒有去過,年少時他挑剔的恨不得連空氣都是從山里剛運來的充滿草木與晨露的清香,怎么可能會踏入這樣的地方?
慕容緋卻直接拉著掀起珠簾,走了進去。
外面看似逼仄的小面館里面竟然別有洞天,意外的明亮寬敞,四排桌子,已經坐滿了客人,各自熱鬧的吃飯說話。
店內沒有小二,只有一位十三四歲的少年,正麻利的收拾碗筷,柜臺前的胖女人應該是老板娘,笑得時候嘴角有兩個深深的梨渦,正笑呵呵地給柜臺前的客人拿酒。
洛青荼和慕容緋一進來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這樣的藏于市井街巷里的小餐館,很少會出現這樣出挑的客人。
小少年甩著毛巾迎了上來,笑道,“二位客人是來吃面的還是找人的?”
這少年長得眉清目秀,五官柔嫩,聲音軟軟甜甜,竟然是個女孩子。
慕容緋道,“吃面,找個干凈的地方!
小女孩立即點頭甜甜的笑道,“好!二位客人跟我來!
她在前面引路,穿過整個大堂,來到了后院,后院竟然是一片落日花田!
紅橙黃三色暈染的菱形花瓣層層疊疊,成千上萬朵鋪滿了整個小院,恍如落日云霞鋪到人間。
花海中央有一座小亭,亭角拴著一排精致的風鈴,微風一吹,叮叮當當悅耳作響。
小女孩帶著她們從花海中的小路中穿了過去,來到了小亭中,“二位客人請坐!
慕容緋落座后道,“來一碗雞湯面,不放蔥姜蒜,也不要放醋和香菜,不要油腥,他都不吃,面的軟硬也要適中,粗細也是!
“好!”
要是換了其他人聽見這樣的條件,早就變了臉色,愛吃不吃,不吃就滾,這個小姑娘依然笑嘻嘻的點頭,“二位客官稍等一下!
她走后,洛青荼才道,“你……怎么知道這個地方的?”
朗日青空,微風拂過絢麗的花海,簌簌聲響和風鈴聲相映生輝,譜了一曲大自然特有的樂曲。
“剛才你跟那個什么劍狂打架的時候發現的,你中午不是沒吃飽么,嘗嘗這里的雞湯面怎么樣!
洛青荼心中一動,“這樣啊,那我可得好好嘗嘗!
其實像他們這樣的宗師境,已經不怎么需要通過食物來獲取能量了,食物也都是蘊含了天地靈氣生長出來的東西,而宗師境是可以直接吸收天地靈氣為自己所用,吃不吃飯已經不重要了。
洛青荼就是這樣,吃不吃都行,不過像慕容緋這樣的饞嘴貓,一日三餐一定得照吃不誤,她也認為洛青荼也得吃飯,處處為他著想,洛青荼怎么能不敢動呢?
不一會兒,小女孩就端來了碗雞湯面,淡黃色的湯汁上飄著幾點油花,香味隨著水汽飄散出來,勾動了人的味蕾。
洛青荼接過小女孩遞過來的筷子,用絲絹擦了擦,才挑起一根面,吹了吃熱氣,嘗了嘗,頓了一下,又挑起了一筷子,沒錯,這回是一筷子,吹了吹,咬了一口。
慕容緋看著他,知道他能吃第二口的東西就說明味道不錯。
洛青荼再次挑起一筷子,吹涼了送到慕容緋嘴邊,你嘗一口,“味道挺好,口感也不錯,比躍金樓的大廚煮的還好。”
慕容緋輕挑眉梢,他竟然給這么高的評價?于是她自己也嘗了一口,接著她就站了起來,洛青荼嚼著面,含糊地問,“弄干森麼去?”
慕容緋道,“去看看什么樣的廚子,拐回盛京!
洛青荼,“……”
別人頂多都是連吃帶拿,她倒好,要直接要把人家廚子拐回盛京。
當然她最后也沒能將人拐走,畢竟人家廚子是這家店鋪的當家人,是剛才那個小女孩的父親,人家一家三口在這里老老實實開店,根都扎在這座城中。
洛青荼用一枚金錠付了帳,和慕容緋離開了面館繼續在城中逛游。
兩人從城南溜達到城北,慕容緋沒有找到鳳行商行,倒是洛青荼偶然發現了路邊的一家茶行的招牌上有風行商行的荼蘼花紋路。
他帶著慕容緋走進去,證明了身份。
茶行老板親自將他們領進了樓上安靜的雅間中,目光落在了洛青荼和慕容緋十指相扣的手上,“少東家,這位可是少夫人?”
兩人均是一怔,只有明媒正娶的妻子才能夠稱夫人,兩人雖然并沒有拜堂成親,但是心中早已經把對方當做唯一和自己共度余生的人,此時聽見這個稱呼,仿佛兩人的關系得到了認可。
洛青荼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揚,“是,好不容易娶到的。”
老板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少東家竟然喜歡男人???
洛青荼光顧著偷偷開心,沒有注意到老板的想法,但是慕容緋可是明白的一清二楚,她猜算人心的本事可以和天下第一謀士相提并論,連聰慧睿智的上官璃在有時候都不如她,此時自然一眼便看出了茶行老板的想法。
她輕咳一聲,對茶行老板道,“我是女扮男裝。”
她的聲線本就是清朗中帶著一點點沙啞,很難分清男女,而她剛才特意壓細了聲音,聽起來就是一道沉穩的女子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