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銷呼出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跳,再次抬頭,那掌柜的竟然已經不見了,就像無聲消失在了黑暗中一般,穆云銷脊背一涼,連忙靠向容涼。
容涼抬腳往前走,轉過一個街角。
穆云銷跟著他,視線開闊起來,目光所及前方,穆云銷一愣,呆呆地問道,“師父……這是什么地方?”
入眼處是一片幽綠色的燈光,零零碎碎的連成一片,飄蕩到視線所不及的遠方,長街上行人大多蒙了面容,連腳步聲都十分輕微,行走在漆黑的街道上像是百鬼夜行,頭頂的幽綠色燈籠光則是領路的鬼火。
“揚州最大的黑市。”容涼道,“在這里可以做青天白日做不了的任何事。”
揚州第一黑道幫派龍滕會的老巢便在岳陽,因此這里形成大規模的黑市不足為奇。
穆云銷跟著容涼往前走,街道兩旁的店鋪全部漆黑色,只門口懸著幽綠色的燈籠,燈籠上寫著各式奇怪的名字,什么“金點”、“搠黑”、“楚頭”……
燈光詭異也就算了,有的門口還弄著各種各樣的裝飾,什么牛頭的雕塑,馬面的刻圖,在幽綠的燈光襯托下,讓人覺得是走在陰曹地府中。
“師父,這些燈籠上的字都是什么意思啊?”穆云銷沒忍住,小聲地問道。
容涼倒是如常,“暗指什么樣子的生意,都是線上的黑話,只有線上的人知道,你手上的燈籠寫的是野魚吧。”
“是”
“野魚指無門無派的江湖人,野魚湯就是這些人進了店門,便都是朋友,和和氣氣的各自做各自的事兒,遇上難處了能幫便幫。”
“那金點是什么?”
“算掛的,不過在黑市里多是買賣情報的生意。”
“老渣?”穆云銷看見路旁一個燈籠上面寫著這兩個字,燈籠已經殘破,顯得門板上斑駁的光痕更加滲人。
“買賣人口的。”
穆云銷聽得背后涼颼颼的,“……那搠黑呢?”
容涼想了想,“大概是買賣來路不明的古玩字畫的吧。”
這些江湖黑話都是容涼少年時游歷江湖時了解的,十幾年了,有些已經記不清楚了,而且所謂的黑話在每一個行業里都有很大的差別,在黑市里又和平日里的不大一樣。
穆云銷跟著容涼闖蕩江湖已經大半個月,閱歷贈長了不少,卻只在此刻,感覺自己觸碰到了真正的江湖,雖然只是冰山一角。
容涼走著走著,突然停下了腳步,對穆云銷道,“你看那燈籠上寫的是不是‘賭書’?”
穆云銷看向街邊的店鋪,果然見散發著幽綠色燈火的破燈籠上寫著“賭書”二字,字跡竟是漂亮的瘦金體,幽綠光映在門口的石階上,將門口趴著的一只白貓照成了陰暗幽幽的鬼魅。
即便穆云銷的膽子很小,此時都已經見怪不怪了,淡定地對容涼道,“是的。”
容涼順手將穆云銷手中的燈籠接了過來,說道,“去扣門。”
穆云銷上前去,卻不小心一腳踩了那白貓藏在影子里的尾巴,“喵——”凄厲的貓叫摩擦耳膜,在人影幢幢卻十分寂靜的長街上萬分滲人。
穆云銷被它的叫聲激得頭皮發麻,連忙蹦到一邊,誰知腳下的青石板上生了青苔,夜晚露重格外滑膩,他一踩上去便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他身后便是門板,那門卻剛好在他要倒上去的時候,無聲的開了,穆云銷隨即猝不及防的,倒進了一個柔軟的懷中,一種特別好聞的脂粉氣瞬間從身后涌來,將他的腦袋籠罩得一絲不露。
女子慵懶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喲,什么人吶,一上來就投懷送抱的。”
穆云銷身子一僵,剛想站起來,那女子已經托著他的肩頭將他扶了起來,語氣略微驚訝,“呀!還是個孩子呢,走錯門了吧。”
穆云銷連忙道歉,“對、對不起。”
“沒走錯門。”一道清澈的聲音從街中央傳來,女子聞聲看去。
只見街中央有一道身影,長身玉立,隨意地提著一盞幽綠的燈籠,燈光幽幽的落在他漆黑的衣袍上,隨著微風輕輕晃動,視線上移,夜色里看不真切,她只覺得那被幽光打得幽暗有致的臉龐,像是夜半午時出來勾魂的妖精。
“哎呀,原來那還有個俊哥兒。”女子笑了一聲,“站那么遠做什么?怕姐姐吃了你么。”
容涼抬腳走近,“怎么會怕呢?突然造訪,怕唐突了夫人。”
女子擺了擺手道,“不唐突不唐突,久仰尊駕大名了,快進來吧。”說著,轉身進了門。
穆云銷將燈籠接了過來,跟著容涼進了門,兩人剛進去,那門便無聲地自動關上了。
門后竟然是一條長長的甬道,穆云銷拿燈籠照了照,卻發現兩側并非墻壁,而是書架,直通穹頂,擺滿了各種書籍,密密麻麻,成了兩面“墻壁”。
繼續往前走,燈火倏地熄滅了,四周瞬間陷進一片黑暗中,前方響起了女子慵懶的聲音,聽不出來距離,像是很遠又像是很近,“小弟弟,賭書苑禁明火哦。”
人在突然陷入陌生的黑暗時會產生慌亂的心緒,穆云銷畢竟才十五歲,條件反射地喚道,“師父……”
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衣袖,他聽見了容涼清澈中略含沙啞的聲音在身邊響起,“師父在。”
短短三個字,卻有安定心神的力量。
容涼拉著他走了兩步,停了下來,穆云銷眼前亮起兩點光,接著那光點蔓延下去,行成了兩排明亮的光點,筆直地斜向上,照亮了一處樓梯。
穆云銷往前走幾步才看清,那光點竟然是一顆顆鵪鶉蛋大小的夜明珠,大小光澤全部如一,剛才似乎是啟動了什么機關,使這些夜明珠露了出來。
“師父,前面有樓梯。”
容涼沒抬腳,而是對穆云銷道,“你去那些書架上挑一本書。”
穆云銷點頭,回身才發現,這里竟然有好多排書架,往兩邊就陷入了黑暗中,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他走到一個書架邊,隨手抽了一本厚厚的書籍,不隨手也沒辦法,因為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容涼等他回來,和他一起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