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年, 裴言基本都是在路家過的，和路唯出去玩后, 午飯和晚飯兩人也會心照不宣地默認回路家吃飯。

這種感覺挺奇妙的, 仿佛從原來只有彼此的狀態，向外延伸了一個更寬闊的范圍, 從而將這段感情又加深了一個層次。

有時候玩得晚了，路唯也會索性和裴言一起去他家住。

在這方面, 路爸媽沒什么芥蒂。

路爸早些時候是有一些, 但相處下來他對裴言大抵也放了心，想著攔也攔不住, 便索性不攔, 只要路唯開心, 就什么都不重要。

而在路唯重心逐漸偏向裴言之后, 他也開始和路媽享受二人世界。

方式分別有共進晚餐和各種外出旅游。

在豐厚的資金支持下，旅游有時候是會讓人上癮的，路爸媽到后期很顯然就陷入了這種狀態, 年后休息一陣子，就拎著包出門去了。

他們輾轉各處秀恩愛，路唯就留在東城，接接他們時不時發來的視頻通話, 和各種照片問候, 然后下班出門，被裴言接去吃飯。

在外面吃膩了，路唯也會偶爾提前離開無題, 去商場買好食材到裴言家做。

對裴言來說，他已經習慣下班回家面對空蕩蕩的房子，所以路唯如今給他帶來的境遇，總能令他心中溫溫軟軟的。

時間過得飛快，路唯還是不太清楚裴言的具體工作，比起過去好奇卻不敢問，現在更多的是不想問。

就像裴言也不會在她研究糕點的時候湊上前一樣，在彼此的工作領域，他們都給對方保有了絕對的獨立性。

不過，即便不知道具體的工作內容，路唯對裴言也是了解的。

知道他工作辛苦，也知道他喜歡疲累地下班后吃她做的飯菜，所以到了后期，路唯做飯的頻率明顯增加。

裴言自然感受到了，他沒有將路唯對他的好當成理所當然，以愛做回報，在路唯身上下的心思也越來越多。

他和路唯幾乎不吵架，這是性格決定的，路唯溫潤，裴言內斂，兩個人都辦不到扯著嗓子罵人。

但別扭還是會鬧的。

裴言那種工作，肯定少不了接觸異性，有一些過不去的應酬，即便路唯總給自己做思想工作，偶爾也會有憋不住的時候。

但她不會沒分寸的鬧，在知道對方深愛著自己的基礎上，都是小打小鬧，裴言哄哄就好了。

而對路唯來說，比較幸運的是裴言并沒有因為她的輕易原諒而屢犯，或者覺得她好應付。相反，對方真的如當初所言的那樣，將每一件會惹她不高興的事情都記在了心里，并且一本正經地思考對策。

那種正經模樣常常會將路唯逗得啼笑皆非。

日子總在慢慢過著，路唯的睡眠越來越正常，一個年過下來，胖了足足五斤。

開車和尋常過馬路都再沒有障礙。

有那么一次，路唯被裴言帶著經過某個路口時，心臟沒來由的一刺，四處張望，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那就是一年多前車禍發生地。

各種鏡像撞進大腦，但路唯卻并不像過去一樣感到恐懼，相反，還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怎么了？”裴言很快就發現了她的不對。

“沒怎么。”路唯沖他笑，看了眼窗外穿著逐漸輕便下來的行人，“言哥，春天是不是要到了？”

裴言一頓，旋即反應過來，他說，“是。”

·

在某個很尋常的春日午后，路唯從睡夢中醒來，剛剛好收到裴言的短信。

他剛從國外出差回來，言說到家之后接下來的半天都不會有工作，問她打算作何安排。

路唯剛醒，睡得還有點懵。

她走到客廳喝水，剛剛好透過落地窗看見外面的車水馬龍，城市的喧囂透過眼睛傳來。

于是她說，“我想去看看奶奶了。”

不過片刻，那頭的裴言便回道，“好。”

沒有多余的詢問，一個好字，將路唯心中原本還潛伏的惴惴不安悉數擊碎。

她換了衣服，在過程中，視線一度瞟向那些深色的外套，可挑來挑去，最后還是選了件米白色的風衣，內搭藕粉色的針織衫。

這樣的裝扮讓路唯看上去很年輕，很活力，比起去墓園探望過世的親人，好似更像回老家探望等待自己的奶奶。

接到裴言的電話下樓，路唯走出小區，遠遠地看見男人靠在車邊等她。

他身上還是一貫愛穿的西裝，一身筆挺，路唯有些意外，“將近二十個小時的飛機，我以為你會穿運動服。”

“剛剛去店里臨時換的，”裴言說，“不是要見奶奶嗎？我拐走了她的寶貝孫女，應該正式一點的。”

路唯眨眨眼睛，裴言的一席話，讓她回到了大學，回到了他答應假期陪她回去看奶奶的那個記憶片段。

他還在，她也還在，但去探望奶奶的地方卻變了。

想著想著，鼻尖忍不住一酸。

“不許哭。”裴言伸手在她的下巴上輕輕一捏，“開開心心地去見，好不好？”

路唯吸吸鼻子，“好。”

·

路奶奶的墓園在鄉下老家，和路爺爺葬在一塊，這是路奶奶的遺愿。

她下葬的時候路唯不在，往后一年，路唯也沒有再回過老家。

路上，想來想去，路唯還是給路爸媽發了條信息，“我和裴言去看奶奶了。”

路爸爸很快就回了消息，“你拿著手機，給她看看我和你媽出去旅游的照片。”

路唯一笑，靠在座椅上，調出路爸媽在外面旅游的圖片，當真靜下心來開始挑選，想著一會要拿哪些給路奶奶看，她會高興。

時不時還會和裴言討論。

鄉下老家有點遠，好幾個小時的車程，路唯擔心裴言會累，中途提出和他交換開車，好讓他休息。

裴言起初不同意，但想到晚上回來還得開車，長期疲勞駕駛確實不好，最終同意。

車輛朝熟悉又陌生的小道駛去。

雖然路奶奶下葬后，路唯便在沒有來過，但她知道路爺爺被葬在哪里，墓園的管理員也是認識她的，待她下車，便為她指了方向，甚至熱情地說要帶她去。

路唯婉拒，牽著裴言的手，從墓園門口慢慢地朝里面走。

來的路上才下過雨，導致地面有些潮濕，空氣中漫著一股濕氣，除了濕氣，還有一股春天特帶的氣息，配合著路邊泥土里萌芽的綠色小葉片，生氣盎然。

遠遠地看向路爺爺墓碑，以及旁邊多出來的一塊石碑，路唯的心臟猛地一抽，在原地頓了頓。

裴言耐心地陪她停頓，等她抬腿，又極為小心地陪著她向前走。

墓園不大，但那么幾步，路唯卻走了一年多的時間。

時光慢慢，她最終站在路奶奶的墓碑前，看見她在照片里沖她笑。

熟悉的聲音伴隨著照片里的笑容傳進路唯的耳邊。

“小唯來了呀？”過往的片段在剎那間鮮活，路唯終于繃不住紅了眼眶。

“對，回來看您了，奶奶。”

春風卷起，照片上路奶奶的笑容仿佛變得更加慈愛，像是在笑，說。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呀。”

裴言的手緊緊地握著路唯，將她往懷里帶。路唯努力地在眼淚下擠出笑容，同樣攬著裴言的腰，在路奶奶的注視下，一字一句，極為認真地說。

“奶奶，這是裴言，我男朋友，我特別喜歡他。”

語氣如同她今天穿的衣服，帶著點少女的嬌羞。

“他也特別喜歡你。”裴言低沉的嗓音響起，那只手還用力地抱著路唯。

話是對路唯說的，可眼睛卻在看著路奶奶，他態度極為認真，字字鏗鏘。

“奶奶，從今往后，我會替您照顧好小唯的。”這話，曾經在路家，他也對路爸路媽說過。

如今同樣的話對路奶奶，多了幾分更深切的承諾。

在那場車禍中，路唯的生命是路奶奶救回來的，對裴言來說，是絕對且切實的恩情。

聽著他的話，路唯在裴言的懷里漲紅了臉，帶著幾分在長輩前恩愛的不自在，掙脫開裴言，蹲下身去打開手機，翻出照片想給路奶奶看。

裴言就站在她身后，靜靜地看著她，時不時伸出手來，在她的后腦上輕輕一摸。

那場面，如畫一般就此定格。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