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棵老槐很早之前就有了,但是具體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我就不清楚了。”
老人家抬起頭,渾濁的眼珠子當中拉扯出回憶的視線,有一種泛黃的歲月味道。
“大概是在這個村子剛有的時候,這顆樹就有了。
時間太早了,年紀也大了,有些事情啊,在腦子里面就成了一團糊。”
老人家搖搖腦袋,他很想要記起一切什么,但是又想不到。
停頓了一會,又回到了原先的那個問題上面。
“這棵樹,是村子里面供奉的,尋常祭祀祖輩的時候,就是在這里焚的香火。
村子里面有人走掉了,那么骨灰什么的全部都放在無名柳下面。
等到祭祀的時候,西北風也正好起來了。
所以算是陰陽相見了吧。”
老爺子吸了一口煙,同時腳步往后哆嗦了一下,指著前面地上有些焦黑的部位說道。
“也就是說,其實這個就等于是你們的祠堂?”
葉懷瑾沉思了一會。
這估計也就是為什么老爺子對這顆老槐樹這么尊敬的原因。
在華國人的觀念當中,祖宗是必須要尊敬的。
也難怪不讓外人碰。
光是從之前對著這顆老樹說話的神情就相當?shù)墓Ь础?br>
老爺子說完之后,葉懷瑾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在一旁的陳熙。
她的臉已經(jīng)紅的和個猴子屁股一樣。
“算是吧,不過呢,現(xiàn)在村子人不多了,老一輩的走的差不到了,年紀輕的也全部都搬到市區(qū)里面去了。”
“那你為什么不走?”
“我是守村的。”
老爺子抹了一把臉,甩甩一下煙斗,笑得很開心。
“他們一直都說我傻,其實我并不傻。
但是總是要有一個守村的吧。”
老爺子沉默了一下。
“所以你做了那個守村人?”
老爺子聽到之后沒有說話,只是朝著葉懷瑾憨憨一笑。
笑意當中帶著一點無奈。
眼神時而有神時而無光。
他說他不傻。
但是真的傻不傻又有誰知道呢。
陳熙從一側(cè)探過腦袋,看著站在前面抽煙的老爺子,聲音壓得很低,沖著葉懷瑾說道:“你知道什么叫做守村人嗎?”
“你知道?”
聽到陳熙的這番話,他眼神瞥了一下。
“這里面的學問大了去了。”
在知道了這個人是一個守村人之后,陳熙也是直接放寬心了。
別的不敢說,如果這個老爺子真的是這里的守村人的話,那么現(xiàn)在就算是深更半夜,這里是絕對安全的地方。
她斟酌了一下。
開始搖頭晃腦的給葉懷瑾講述守村人背后的事情。
“其實這件事情很玄乎,也是我爸一次喝醉了酒給我講的。”
又是陳爹。
葉懷瑾發(fā)現(xiàn)只要陳熙開始講述關(guān)于一些神神叨叨的事情,那么這個故事的來源地基本上就是陳熙她爹。
而且講述故事的時候,一定是她爸喝醉了酒。
一切條件滿足之后,陳熙就變成了她爸的下水道,一個具有豐富感情的下水道,用來傾倒所有亂七八糟的故事。
不過葉懷瑾這個時候沒有打斷她。
他尊重這個下水道。
沒準能夠從里面掏出一些真正的好故事。
就像是上次的十八潮一樣。
陳熙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老人,發(fā)現(xiàn)他沒有在意這邊的動向。
于是把聲音又壓低了一些。
“每個村子里都有一個天生癡傻之人,又名鎮(zhèn)靈人。
鎮(zhèn)一方八魅,三煞五疾,多為前世大兇之人,因死前覺悟,自愿來世三魂去一,七魄去二,鎮(zhèn)守一方,以報前世孽債。
白天癡傻,夜晚手提一柄粗糙桃木劍,站在村口對著一幫魑魅魍魎大聲斥道:有我在,休想進村一步。”
她光是說感覺不過癮,手里還在比劃著動作,姿勢相當?shù)幕?br>
陳熙講完之后,葉懷瑾一動都不動的看著她。
“你這是在寫網(wǎng)絡(luò)小說?”
“???不是啊。”
“其實你可以考慮寫一本,名字都幫你想好了,就叫做修道界的守村人。”
“不是不是,這個真的是我爸喝醉酒了和我說的,都說酒后吐真言!”
葉懷瑾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也就你這種偷車轱轆去換灶糖的人會信。”
砰!
陳熙一拳頭直接砸在了葉懷瑾的肩膀上面。
“你干嘛?”
葉懷瑾吃痛倒抽一口冷氣。
“誰讓你哪壺不開提哪壺。”
陳熙哼哼道。
看來光是靠陳熙講這個守村人的問題是不行的了。
葉懷瑾決定還是上網(wǎng)查。
網(wǎng)上給出的答案比起陳熙的要靠譜一些。
看了一會之后,他手機往兜里一放。
其實這個和社會背景一樣,但是如果硬是要牽扯到鬼神上面去的話……
葉懷瑾側(cè)過身子,這樣又能看著前面的這個老爺子,又可以和陳熙說說話。
“其實沒有你說的那么玄乎。”
老爺子并沒有走遠,反而是蹲在了那個老樹下面抽著旱煙。
“講述這個故事的人如果不是傻子的爹娘那么就是一個智者。”
雖然老爺子說他不傻,但是有些行為依舊無法用正常人的思路去理解。
就像是精神病人說自己沒有……
不對。
呸!
葉懷瑾臉有點黑。
想歪了。
同時,他沒病!!!
“鄉(xiāng)下哪家生出傻子,因為他傻,所以生活不能自理,等到以后爹娘死了,他長大了,那么就沒有東西出了。
所以老人說他是“守村人”——擋住村子的災禍、喪失一輩子神志。村里人就常給他供吃的。
嬰兒的啼哭嚇不走送來災禍的鬼神,傻子當然也不會與村子的安危有聯(lián)系。
這傳說暗示的是:太平盛世,這傻子也有一份功,得養(yǎng)著;倘若村子有了災禍,村人難以自保,自然也就談不上傻子擋住一事了,不必須養(yǎng)。”
說到這里,葉懷瑾看向那個老爺子的眼神柔和了下來。
他的語氣聽上去有些感嘆。
這也是陳熙頭一次聽到他聲音里面居然帶著一絲絲的感情。
哪怕一點。
“這不僅給難以自保的傻子一個存活的條件,又不至于讓眾人拮據(jù)的時候有些自愧之情,這就是人所具有的感情吧。”
葉懷瑾說完側(cè)過腦袋看向了那顆老槐,不,無名柳……
其實這棵樹在他心中重要的理由并不是說那是祠堂,而是那些喂養(yǎng)他到現(xiàn)在的……父老鄉(xiāng)親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