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男鬼急迫的表情，孟靜姝的心中不好過。

先不論他的行為是否正確，單憑這為自家兄弟兩肋插刀的舉動就讓孟靜姝感觸不已。她是孟家的獨生女，又早年沒了父母，所以她并不能感受到這種親情。

滄溟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絲毫不管跪倒在他腳下的男鬼如何拉扯他的褲腳。

“他從小就沒有父母，為了求學吃了不少苦頭。我做哥哥的沒有能力，一個月只能給他200塊錢生活費，他頓頓吃饅頭都吃不飽。就算這樣，他也沒有自暴自棄，去國外之后他就一邊求學一邊打工。”說到這里，劉武不禁淌下兩行熱淚，“今天他回國之后被上市公司聘用，我們兄弟的生活才慢慢好起來，他很心疼我，逢年過節都給我買新衣服，還為我在市區首付買了一套房子。”

“這件事跟他沒關系，要替他受過，替他接受懲罰是我的想法。我沒本事，在工廠累死累活，一個月也只能掙2000塊錢。我弟弟他不一樣，他是國家棟梁之材，他能為社會做更多的貢獻！該死的是我！他還有美好的未來！”他的語速漸漸快起來，似乎是為了說服自己，可說到最后竟癱坐在地。

“都怪我，如果那天我沒有跟他起爭執，他就不會酒后駕車，就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說完，他伸手掩面哭起來。

孟靜姝站在當下，只覺四肢冰涼發麻。

在這個哥哥眼中，生命不能等同，明明只前后錯幾秒鐘的出生時間，他卻為此擔負了一生的責任。甚至到頭來，還不惜為此搭上的性命。似乎前程似錦弟弟的命才叫命，而他的命則可以隨意揮霍。

這是多可悲的一種想法，他被這種想法囚禁一生，直到死都沒有意識到，這種荒唐的行為不僅會助長弟弟再次犯罪，而且對逝者更加不公平。

滄溟被他哭得有些煩了，伸手掏了掏耳朵，“既然已經真相大白了，你就早些上路吧。”

孟靜姝有些訝異，可礙于是滄溟在主持這件事也不便多說什么。

反倒是那男鬼，面上猛然一驚，不再說什么。

謝必安將解憂湯遞到他面前，這次他毫不猶豫地昂頭灌進嘴里。

之后在孟靜姝哀婉的目光中，徹底消失不見了。

相較孟靜姝的失落，滄溟面上毫無變化，他款款起身悠閑地開口，“好了，這下我可以回去了吧？！”

三缺一，他得趕緊回去才趕得及在下班之前把輸得錢贏回來。

一切又恢復正常，謝必安收了碗，池雍轉身進了后廚。只有孟靜姝還站在當下不知所措，在滄溟即將離開的時候，她終于將疑惑脫口而出，“他弟弟會怎么樣？”

滄溟剛剛邁出的腳步頓住了，他轉頭若有所思地看著孟靜姝。

“我是問他弟弟會怎么樣？”這問題在滄溟催促劉武上路的時候，孟靜姝就想問了。

作為肇事司機，劉宸可是殺人犯。可如今本該他來償命，卻讓哥哥頂了罪，他的下場會如何？難道真得會逍遙法外？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生死薄上劉宸的壽命已盡，你應該很快就會見到他。”他不咸不淡的語氣讓孟靜姝瞪大了雙眼。

“什么意思？劉武不是已經替他死了嗎？這樣豈不是死了兩個人？”孟靜姝難以接受，特別是在聯想到劉武剛才聲淚俱下的樣子，整個人都像是炸了毛了貓。

黑貓瞥向這邊，不禁翹了翹胡子，“還真是天真！”

“劉宸的陽壽已盡這是不爭的事實，至于劉武，雖說他陽壽未盡，但是肉身已經破壞了，與他無異。像他這種情況，本應該在冥界游蕩到陽壽盡時再投胎重生。但是本小爺法外開恩，讓他免除飄零之苦，即刻投胎，他該感激我才是。”滄溟將手中的折扇打開，輕輕扇著，沉浸在自我欣賞之中。

孟靜姝瞬間無語，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似乎也懂了，為什么滄溟要劉武即刻上路，他如此疼惜自己的弟弟。如果知道劉宸不久也將身亡，還不得鬧出什么亂子。

想到劉武不光保不住弟弟的性命，還白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孟靜姝就一陣抑郁。

“他擅自篡改命運，妄圖達到私欲，這本就有悖倫理。俗話說‘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的道理也不完全對，緝拿亡魂也都倚仗生死薄。你我也只是執行者，切莫太過介懷。”滄溟瞧出她心中所想，一改往日的懶散模樣，竟也說出一兩句勸慰的話。

“至于被替換的那人，從他犯下錯事開始，這就該是他承受的結果。”滄溟說著踱步走到收銀臺前，一伸手將黑貓撈進懷里。

黑貓有些不甘愿，扭了扭身子，最終還是沒能掙脫滄溟的束縛。

滄溟地垂著頭，一臉寵溺地看著擼貓，“總之，對這些亡魂不必太上心了，他們最多在冥界逗留幾年，動了心動了情，也只有你吃虧的份兒。”

話糙理不糙，孟靜姝當然知道是這么個道理。

只是她不同于這店里的其他人，她只是一個普通人。情感又怎么會能控制就控制，這一年走過來，經孟靜姝手處理的亡魂沒有幾千也有八百。

什么樣的亡魂沒見過，有對生前人和事執著不肯離開的，有像簡爍曼那樣難以離開的，形形色色她都見了。孟靜姝也時常提醒自己，不能夠將心思放在這些亡魂身上。

可到頭來簡爍曼心甘情愿喝下解憂湯的時候，她還不是失眠了好些日子。

平心而論，她能夠投胎重生是一件好事，可孟靜姝舍不得那段相處的日子。只是一碗湯羹過后，那段歲月里所有的美好和快樂都留給她一個人。

這種事情讓她更加壓抑，時常在想如果她真得是鬼差那就好了。送走亡魂就成了她的本職工作，在漫長的歲月中不必追念往事，更不必在乎舊人。

滄溟認認真真地擼貓。

【我警告你，最好住手！】龍焱皺著眉毛，輕閉著雙眼忍耐。

【你這身毛挺不錯，不然等你不用這副軀體之后，留這身皮給我做一個圍巾怎么樣？】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