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是埋怨,只是有些想不明白。
此生她與他的相遇,不過就是俊疾山上她沒有按捺住自己的擔憂,怕那鬼婆的惡詛傷及他的靈識,在那破廟里救了他一命。
而后不知怎么的,這天族太子好似被人下了蠱一般,翻天覆地的要尋她。
這本是件另昭月感到好笑的事,可此時此刻她再想起來,隱隱覺得有些溫暖如故,若俊疾山上那個人不是她,他還會不會天翻地覆的找呢?
她站在那里,微微笑著依靠在門柱旁,看著忽而閃爍的天光,一看就是一夜。
次日一早,當扶辰理好衣衫推開門,抬眼就見她依舊靠在那里,有些不太高興。這女人如此怕寒,竟然還站在風口吹了一整夜的風,若是染了風寒,不知道要平添多少事情出來。
好似感受到他不友善的目光,昭月轉(zhuǎn)頭看著他鐵黑的面色,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我想了一夜,要不你就隨便選個天族女子……”
話還沒說完,一道冷光自下而上的將昭月后半句生生憋了回去。
昭月愣了半晌,嘆了口氣,看他的模樣,自己這隨便選個姑娘訂婚的想法當是不行了。
這可就難了,大抵只能寄希望于鴻鈞老祖出個什么好法子,把這事情給圓過去,不然還真就束手無策,一時半會拿不出什么好法子了。
“這婚約我定然我不會同意。”扶辰微微抬眼,看著面前的女子,“至于怎么搪塞回去,那就有勞月兒費心了。”
說的如蜻蜓點水一般輕巧,笑意盈盈的便從她身側(cè)擦肩而過,昭月抿了抿嘴,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這事情畢竟是自己被人設(shè)計了一把,憑空落了一個媳婦在他身上,換了誰人估計都是如他一般不情不愿的模樣。
罷了,反正扶桑也沒說何年何月何時要送來一個,干脆就把心放進肚子里,先解決一下眼前的事情吧。
要說眼前,當務之急,便是鴻鈞老祖那故意而為的宴席了。
打著為“月尊的徒兒慶賀拿下排行榜榜首”的旗號,將昆侖宮遣散長老院的事情做成板上釘釘。
這就是墨川說的那般:“勝的是老祖,敗的是天君,當慶。”
可昭月屬實覺得委屈,左右勝敗兩方都沒自己半毛錢關(guān)系,自己偏偏還被推上了風口浪尖,雖然說鴻鈞老祖是自己人,礙于身份面上必須對她重重阻撓。
而她也只要得空就很樂意幫一下老祖,只是這話還有后半句,叫做與天君有關(guān)的事情除外。
不是她不想幫,不是她不愿意出手,實在是因為眼下保全扶辰的存在,先行尋到那陶土身子成長的法子才是大事情。
看著眼前已經(jīng)站在院子里的扶辰,側(cè)過頭看著她沉思的容顏,有些疑惑的掃了一眼她身后,而后笑了起來:“時候不早了,這事情且先放下。”
那淡淡一語,將昭月紛繁的思緒拉扯了回來,點了點頭:“嗯,想也沒用。”
卻見扶辰側(cè)身而立,背對著萬道璀璨的天光,向著昭月伸出手:“走。”
那挺拔的身軀,在昭月的眼眸中匯聚成一片黑色的剪影,發(fā)散著莫名俊俏的氣息,將她籠罩在名為溫柔的領(lǐng)域里,不由得一愣。
眼前的少年,明明依舊是一雙狐耳,明明依舊是那有些稚嫩的面頰,穿著那金色白底的云錦霓裳,金色的小冠高豎,自內(nèi)里發(fā)散出的氣質(zhì),讓她移不開雙眼,甚至不知道當如何反應。
扶辰看她愣在那里,有些疑惑的蹙眉:“怎么了?”
她搖了搖頭,有些難為情的笑了起來:“總覺得你有哪里不太一樣了。”
她提起裙擺,邁過門檻,卻沒有將手放在他的手心上,順勢握住了他的手腕,往院門口走去。
扶辰看著她緊抓著手腕的模樣,一邊強行將她的手指一根根掰開,塞進自己的手心里,一邊淡淡說:“大抵是因為心中有數(shù)了吧。”
知曉了從哪里來,也知曉了要往哪里去,扶辰很長一段時間的迷茫,從得知了自己真正的身份起煙消云散。
剛剛蘇醒于藥王谷的時候,他只覺得走一步算一步,之后的十步,百步,從未想過當往何處去,也從未想過當如何走。
彼時,他被所有的人背叛,淪為四海八荒的笑話,就算重生一次,任誰在他的眼中都充滿了敵意,任誰他都無法相信。
那個時候,他身邊就僅有昭月一個人,以她自己的方式,就算被他舉劍相向那么多次,也依舊笑盈盈的站在他的身前,做那個能為他投下這四海八荒最強保護的唯一的人。
扶辰知道,只有再次登頂,再次成為那個能執(zhí)掌天下的太古帝君,才能成為那個反過來保護她的人。
天下如何,天族如何,他都已經(jīng)覺得無所謂了。
昭月被他淡淡一語,講的有些云里霧里,歪了歪嘴,沒有多問。
看起來是她扯著他的手,實際上卻是被他緊握在手心里,往昆侖宮太極殿的方向走去。沿途已經(jīng)看得到些許八方盛宴的痕跡,不少九重天上的仙官都聚在了這昆侖宮,原本稍顯冷清的昆侖宮殿前廣場,此時熱鬧紛繁,人來人往。
白玉的圍欄擦的锃亮,連太極殿的屋頂上都趴著一身素衫的仙官,將琉璃瓦一片一片的擦個干凈。
幾萬年未曾開放于四海八荒的昆侖宮,因為八方盛宴的操辦,將會以最好的面貌呈現(xiàn)在天下各個氏族的眼前。
“說起來,再有半月,就是開春了。”
昭月看著眼前忙碌的身影,有些感嘆了起來。
對于時光恒久的她來說,日子一天天過的像是眨眼之間,這一年的光景竟然就這樣又到了頭。
從初秋時節(jié)于藥王谷遇到扶辰,到現(xiàn)在眼見就要開春,粗粗一算竟然已經(jīng)有四五個月的光景了。
扶辰掃了一眼四下的人,抓著她的手微微緊了兩下:“若是妖族想要師父的仙身,此時便是最好的機會。”
這好似一顆石頭,扔進了昭月原本平靜的心湖,發(fā)出咕咚一聲悶響。
她睨了一眼四下,深吸了一口氣,眼角的余光看著身側(cè)的少年,點了下頭。
不落淵的妖族們,還有什么機會,能比現(xiàn)在更加靠近純元上神的仙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