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他大張著嘴，驚奇不已的看著突然從窗戶后面翻過來的昭月，手上的筷子沒拿穩，嘩啦幾聲落了地。

　　昭月趕忙比了一個“噓”的模樣，擰著眉頭看著他：“這才什么時辰啊？送的是午膳還是晚膳啊？”

　　這屋內奇怪的聲音，引起了站在門口的寧羽上仙的注意，她微微一怔，側頭往屋里看了過去，一眼便看到了那一身云錦霓裳的昭月。

　　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轉，沖著墨川拱手，壓低了聲音，干脆的說到：“告辭。”

　　而后，化作一縷云煙，消失在門口。

　　可她根本沒走，墨川眼角的余光睨著院子外的那顆大樹，冷冷笑了起來。

　　不管是扶桑也好，還是寧羽也好，都過于小看上古月尊的實力了。世上上神，刨除天族太子扶辰，還剩下十一人，天族占了三個，可是純元上神沉睡已經六百年，白淵上神不入世，剩下的就只有墨川上神一個人了。

　　這種情況之下，不知道怎么就讓扶桑產生了，派一個上仙監視上古大神祗的奇怪念頭。

　　不論是從實力還是修為，除非昭月是個不學無術的混子，不然根本就不是一個量級上的存在，若說上神之間彼此修學的術法不同，還有可能同上古月尊斗斗法，那寧羽一個上仙，無異于是跳梁小丑。

　　昭月若是正面揭穿，打的是九重天的臉，若是不揭穿，便說明這寧羽上仙半分真實都撈不到。

　　屋里的女子眼角睨了一眼門口站著的墨川，看著他面色不悅的邁過門檻，壓低了聲音問洛塵：“喂，你師父這是怎么了？臉那么難看？”

　　洛塵悄悄咪咪的轉頭看了一眼墨川的臉，渾身打了個激靈，有些尷尬的說：“大概是因為狐族皇子打算找鴻鈞老祖要純元上神的仙身一事吧……”

　　說完，小心翼翼的湊在昭月耳旁：“畢竟那是師父的姐姐……”

　　“咳咳。”墨川站在屋門口，抬手輕咳了兩聲，洛塵趕忙將手中的空餐盤拿好，沖著昭月咧嘴一笑：“告辭。”

　　“等等！”昭月趕忙喚住了他，“方才本尊怎么進來的，你看到了么？”

　　洛塵嘿嘿一笑，搖了搖頭：“沒看到，沒看到，月尊不是一直在屋里睡覺的么？”

　　這個回答，讓站在這里的昭月和墨川兩個人，都格外的滿意，她輕輕抬手，笑著沖洛塵做了個再見的樣子。

　　看著眼前的少年高高興興從屋里出去，墨川上前兩步，拿起桌上的筷子，夾了一只饅頭放在昭月的碗里：“一上午，月尊都沒吃什么東西，當是餓了。”

　　昭月看著他放在碗里的饅頭，砸了咂嘴，小聲問到：“那寧羽上仙……”

　　墨川手上的動作猛然一停，抬手比了個“噓”的模樣，之后看著昭月一臉疑惑的樣子，壓低了聲音說：“她是天君的人。”

　　這一語，倒是讓昭月有些意外，她咯咯笑了起來，看著墨川：“這么講，上神就不是天君的人了？”

　　那灼灼如星辰的雙目里，倒映著昭月笑盈盈的面容，墨川踟躕了片刻，緩緩開口：“月尊快些用膳，別等涼了。”

　　這沒有回答的回答，已經是墨川能給的極限了。昭月似乎也看的懂，拿起碗里的饅頭，開開心心的撕了一小塊塞進了嘴里。

　　墨川放下手中的筷子，自顧自從桌邊離開，推開偏屋的門，坐在桌案后，將堆在一旁有十多公分高的文書拿下一本，他微微抬眼，自門縫中看著昭月的背影，心緒難平。

　　他耳邊依舊回蕩著白淵的那些話：“你當有所選擇了，這世界的生與死，龍族與天下的興衰覆滅，便是同你現在在做的選擇息息相關。上神要的，是什么樣的未來呢？”

　　墨川自然知道白淵話里說的是什么樣的選擇，只是選擇背后，面對的是什么，墨川不知。他心緒難平的是連他自己此時此刻也不知道他要的是一個什么樣的未來。是和天君一起，將龍族置于最高的位置，還是同昭月一起，讓四海生靈各有歸宿？

　　他的驕傲與他的執著，令他難以做出抉擇。

　　自誕生的那一刻，墨川受到的教育便是要不惜一切保護龍族，保護九重天，而天族的榮耀對于他而言又是至高無上，能夠為之奮斗一生的重要的勛章。

　　作為戰士誕生的墨川，從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一天面對著這樣兩難的境地。

　　因為不管選擇哪一個，對于他而言，要放棄的東西都是不可接受的。

　　選擇扶桑，天族雖然會榮耀八方，但勢必生靈涂炭，天下會為此唾棄龍族，連年的征戰是不可避免。可若是選擇昭月，在他看來，在選擇了良知的同時，也背叛了龍族。

　　這對于墨川而言，無論哪個選擇，都極為艱難。

　　“我想要的，是什么樣的未來呢。”看著昭月的背影，墨川沉沉出了口氣。

　　而此時此刻，坐在桌旁，手里拿著饅頭來來回回捻了好幾次的昭月，一樣有些意難平。從昆侖淵取出來的羊皮卷軸，某種程度上讓昭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擔憂。

　　她不怕扶桑，不怕天族征戰八方，也不怕妖族背后出刀，這些東西，皆是她伏羲琴撥弦一曲，半柱香的功夫便可以平定的小事情。

　　但這軒轅劍扭曲命運的力量，卻是讓她踟躕擔憂，一時半會找不出什么法子解決的大問題。

　　就算是遠古大神祗，也抵不過天命難為。

　　當年的太古帝君如此，現在的她也一樣如此，更別說那個陶土胚子，只有當年四分之一實力的扶辰了，若是被軒轅劍再次扭曲一把命運，誰知道還會不會有下一個狐帝舍命相救呢？

　　她回想著之前扶辰說的那些話，眉頭不展，一下一下敲著面前的碗沿，像是個參不透佛法的小和尚，艱難，憋屈，渾身難受的敲木魚一般，發出一聲聲脆響。

　　從這種方向去想的話，扶辰若是想再次登頂成為太古帝君，再一次壓制住這軒轅劍的負面力量，倒還真是件好事。

　　但同時，興許會被逼著認認真真的訂下一紙婚約……

　　昭月微微一怔，眼前又浮現出方才他一手鉗住下顎，居高臨下，似笑非笑的面容，腦袋里嗡的一下開了鍋。

　　這狐帝，捏個陶土人，非要捏的絕贊八荒一般的帥氣，在這種關鍵時刻總是能讓昭月因為這種奇怪的事情分神。

　　她看著手上的饅頭，狠狠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