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知道。”
我深吸著氣,晃著腦袋,下意識的后退了幾步。
殘念看著我的目光很冷,冷到仿佛下一秒,就能刺進我的骨子里,眼中的失望,更是毫不遮掩。
仿佛這般心軟的我,在她的眼中,十分懦弱,可我害怕的,不是什么因果報應,也不是自己身上會染上多少罪孽。
若只是為了,在容恒他們面前,掌握絕對的有勢,而將這些邪靈放出,危害生靈,我真的做不到,我怎么能夠讓自己的一己之私,讓那么多人受難?
猛地,我嘆了一口氣,對著殘念搖頭道:“我不知前世的我,究竟經歷了什么,會讓你變成這樣,可即便是我不拿這煉妖鏡,容恒也會拿,那就讓他取吧,我相信,容恒即便再是冷血不堪,也不會放任無數生靈于不顧。”
我的話音落下良久,殘念都沒說話,只是靜靜的望著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忽然笑了,笑中帶著幾分自嘲,又帶著幾分欣慰。
“我就知道,曾經的我,被世俗背棄,被至親背叛都敢咬著牙再起,今生的我,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聞聲,我頓時一愣,詫異的抬起頭看向殘念,正想問她這是什么意思,卻在抬起頭的剎那,猛地發現她化作千萬縷如螢火的星光,綻了開來。
“你這是……”
我呆呆的望著這一切,耳旁卻傳來殘念那剛毅,又有些虛弱的聲音。
“鎮壓魔鬼城萬千邪靈,是我僅能為你做的事了,蘇葉,你身邊的人,不一定全是真心待你,你千萬要擔心,防備,凡是為自己留下一線,千萬不要……不要步我后塵。”
殘念的話,越說到后面,聲音越便的有些飄渺,虛無,我聽后頓時愣住了,呆呆的望著這一切,眼前卻在這時猛地一晃,睜開了眼。
殘念散了,我醒了,從她布置的幻境中醒了過來,呆呆的望著眼前,一時半會兒,無法緩過神來。
下一秒,我卻發狂了般,自嘲的坐在地上笑出了聲。
是啊,殘念可是我前世留下的一抹執念,又怎么可能會視人命如草芥,又怎么可能,會歹毒到那般地步。
原來她方才讓我選擇,對我所說的話,全然不過是試探,又或者,是想看看,今生的自己,究竟會變成什么樣子。
想到這,我無奈的嘆了口氣,輕輕的閉了閉眼,在心中對殘念說了一聲謝謝,也對前世的自己,說了一聲謝謝。
我不知道,前世的自己在死前除了留下這抹殘念之外,還有沒給我留下什么機緣,什么契機,可有這一切,已經夠了。
無論我今日將煉妖鏡取下后,究竟會是何結果,蘇十五又是否會被復活,這都不重要了。
前世的我,既能打散她的魂魄一次,那便能打散第二次。
坐在地上良久,還是身后那啞巴傳來的聲音,將我喚醒,我連忙從地上爬起身,回頭看了一眼啞巴后,這才步履薄冰的朝著皇宮第六層走上去。
此時的大月氏族古城,響起一陣陣詭異的聲響,有打斗聲,有爆破聲,還有尖叫聲,和無數邪靈的怨念之聲……
我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么,可我心中,仿佛有一口氣焰在支撐著自己,緊咬著牙,一步步的,踏上了第六層。
第六層很窄,有點像是這座皇宮的閣樓,四周空曠無比,被風沙腐蝕的滿目瘡痍,墻壁上的壁畫,與我從暗道里爬上來之時,見到的那副壁畫如出一轍。
不同于那副壁畫的是,這幅壁畫雖然被歲月,風沙腐蝕的十分嚴重,可最后一副壁畫之中,那名被大月氏族人跪拜著女子的臉,卻保存的完好無損。
我屏著呼吸,顫抖著手,一步步的朝著這幅壁畫走了過去,輕輕的伸出手,撫摸上了壁畫上女子的臉,淚水縈繞在眼眶之中,仿佛下一秒就能落下,卻被我生生忍了下來。
這張臉,是我的臉啊。
可這張臉,不僅被畫的栩栩如生,之中所有的神韻都被描繪了出來,還像活過來了一樣,讓我頓時有種恍如昨日的感覺。
不知為何,我的心中忽然升起一抹僥幸,幸好,現在的我一切都好,幸好此時蘇十五還未曾復活,若是她在我知曉這一切之前復活,搶先一步進了大月氏族古城,把我前世所埋下的因果機緣全部拆下,那真是太可怕了。
深吸著氣,我將眼淚擦干,依依不舍的最后看了一眼,壁畫上那傲然自若,一身傲骨的自己,只是瞬間,便轉過身,走到了窗邊,在將窗子推開的剎那,還沒等我抬起頭,想去拿掛在頂上的煉妖鏡,底下便猛地傳來一道炙熱的目光,死死的盯在了我的身上。
這道目光十分恐怖,我下意識的低下頭看了一眼,在與容恒四目交接的剎那,嚇的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我不知道這是怎樣的一雙眼,有愛,有恨,有怨,還有無奈,復雜到我甚至有些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如何面對。
最后,我輕輕的閉上了眼,直接無視了他的目光,猛地就抓著這窗戶,小心翼翼的在窗邊站起,正想彈出腦袋,去拿掛在最上面的煉妖鏡之時,沈遇白的聲音,忽然在我耳旁響起。
“蘇葉。”
聞聲,我下意識的低下頭,看了他一眼,卻見他眼中滿是擔心,輕聲的對我說了句:“小心。”
我聽后,猛地對著他點了點頭,幾乎是卯足了吃奶的力,直接彈出腦袋,伸出手,抓上了那近在咫尺的煉妖鏡。
可就在我的手,抹上鏡子的剎那,被上面發出那滾燙的氣息,給燙的險些松了手,最后還是狠咬著牙,這才將它拿下,抱進了懷中。
皇宮下,無數目光都匯集在了我的身上,我不適的躲了開來,卻只有自己知道,此時的自己,心情有多么沉重。
下一秒,皇宮下的打斗聲再次響起,我聽的呼吸一緊,猛地就抱著煉妖鏡朝下跑去,可我才跑下六樓,剛踏進第五層的剎那,卻見到之前帶著我的啞巴,渾身是血的倒在了地上。
見到這一幕,我嚇的頭皮發麻,猛地就沖到了他的身邊,將他從地上抱起,問他出什么事了?
啞巴緩緩的抬起眼,對我露了末解脫的笑容,輕輕的搖了搖頭,嘴角輕輕蠕動,像是想和我說些什么,可我根本看不懂唇語,也猜不到。
最后,只猜到了他說的最后兩個字,是謝謝。
當時的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和我說謝謝,之后的我才知道,啞巴的舌頭,根本不是殘念割的,殘念說那些話,也確確實實是故意試探我。
而啞巴的舌頭,竟他自己害怕在我來大月氏族古城之前,有人搶先一步過來,會從他口中問出什么秘密,而親自割下的舌頭。
大月氏族人,在幾千年前,就因為那次邪靈爆發,而死的差不多,留下來的人,多半也苦不堪言的自殺了,只有王子那脈,因為自己罪孽深重,又欠我前世一個人情,而世世代代茍延殘喘,躲在那暗無天日的暗河之中,等待今生的我到來,將我帶到殘念的面前。
世代的承諾,在啞巴這一脈完成,所以是笑著離開的,來時為了承諾,一生重,死時解脫,一生輕。
我那方才壓下去的淚,只在這一剎那,再次涌起,這次是怎么忍,都無法忍下了。
承諾這種東西,說出口的時候,大家都以為自己會做到,有的人能堅持一年,有的人能堅持十年,可大月氏族王子的后人,卻在那暗無天日的地底,堅持了千百年。
這等情誼,我無能回報,只希望今生的我,不再懦弱,能鏟除一切障礙,將前世所有的遺憾圓上,這才不算辜負了大月氏族后人這么多年的信守。
隨著外面爆破的聲音越來越小,像是古城之中,所有的邪靈都被殘念所滅,啞巴的臉,也逐漸恢復了正常,那丑陋的疤痕,與粗糙的皮膚,慢慢的變成十分光滑,再加之他一直生活在地底,皮膚本就白于常人,配著他那出眾的五官,更是讓人只看一眼,便會深深記在心里。
啞巴的身體,在我的懷中漸漸變的冰涼,我兩眼無神的將他的尸體從地上背起,一步步的朝著下面走去。
在心里,對著啞巴說了一聲謝謝,謝謝你們大月氏族千百年的守候,也謝謝素不相識的你,為我做的一切,雖然我不知道你姓甚名誰,但我還是從心里,把你當成我的一個朋友。
既然是朋友,我就幫你取一個名字叫月光吧,大月氏族,最后的光明。
若是可以,愿你來生可以生在一個很美的家庭,當一個普通人,正常人,不用從一出生起,便背負那么沉重的使命,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
我背著啞巴的尸體,一步步的走出皇宮,所有在皇宮外打斗的人,幾乎在同一時間,轉過了頭,不可思議的看向我。
若說是看向我,不如說是看著我嘴里咬著的煉妖鏡,看著我背上背著像乞丐一樣的人,究竟是誰。
我并沒理會這些目光,而是給沈遇白使了個眼神,示意他過來,一旁的容恒見此,正想阻撓,卻被沈遇白迅速的擋了開來,出現在我身邊的剎那,小聲的問我道:“發生什么事了?”
我搖了搖頭,沒說話,讓沈遇白幫我背著啞巴月光的尸體,讓他不至于躺在地上,隨后將煉妖鏡拿起,凌厲的掃過在場所有人,仿佛被方才的殘念附體了般,眼神中竟帶著我從未有過的傲然自若。
司徒靜,李初一,容恒等人,自也從未見過這等目光從我眼中發出,猝不及防的被嚇了一跳,我冷著臉,望著他們問道:“你們要煉妖鏡是嗎?”
話音落下良久,都沒人回答我,我也不生氣,只是輕輕將目光轉向李初一,居高臨下,逼人的望著她道:“要煉妖鏡,我可以給你們,但沈遇白的那縷魂魄,你必須還給我。”
我的話剛說出口,李初一頓時被嚇了一跳,愣了良久后,忽然笑出了聲:“煉妖鏡確實是珍寶,可你就那么肯定,這東西在你的手里,我需要拿沈遇白的那縷魂魄來還,而不是直接就能搶到手?”
她的聲音中,帶著滿滿的狂妄,我聽的輕輕將眉皺起,雖沒底氣,面上卻故意裝出一副留有后手般的笑意,輕瞇著眼反問道:“是嘛?”
“你要是這么有本事,為何這煉妖鏡,是我先拿出來的,而你,卻要在這兒等著搶?”
李初一面色一僵,這才冷哼道:“像你這種小人物,只適合跑腿,而我坐收漁翁之利。”
“哦?是嗎?”
我輕輕挑了挑眉毛,笑著反問道,臉上那副深深的笑意,裝的差點連我自己都給騙了進去。
可我不傻,心里自然清楚,我和沈遇白楚辭就特么三個人,他們那兒不僅有三個人,還有一群黑袍人,和不知道容恒有沒有留下的后手。
若是我們真的與他們硬碰硬,指不定吃虧的還是自己,所以我現在能做的,要么是拖時間,要么便是找機會和沈遇白他們先離開這里。
果然,楚辭和我呆了這么久,倒是和我挺有默契,一見我這樣,自然猜到了我心中所想,頓時就走到了身旁,將這煉妖鏡從我手里搶過,譏諷道:“蘇葉,東西都到手了,還和她們說什么啊?要是想搶,那就讓她們試試,我倒要看她們是怎么把東西搶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