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清晨,只不過這個早晨不同于往日的晴朗,今天的南郡籠罩在一片烏云之中,陰暗的天空看樣子馬上就要下雨了,厚厚的云層讓所有建鄴城內的人都披上了蓑衣,大家都害怕在路上走得好好的讓淋成落湯雞。只不過,一部分人現在的身體還沒有濕,心卻早已濕透了,這部分人現在正聚集在江南錢莊會客廳之中,看著這群穿著高貴打扮油膩的人,白癡都能猜出來這是一群掌柜,而且都是大掌柜。
按理來說這群人應該沒什么煩惱,能在這江南錢莊里有一席之地的全是一方巨富,這群人聚在一塊兒那就是富可敵國,這么有錢的人,現在卻坐在一起愁眉苦臉,每個人都一言不發,整個會客廳的氣氛十分壓抑。終于,坐在最里面看起來地位最高的那個人忍不住開口了:“我說你們不要來找我好不好?大家又不是不知道,現在我們的錢全部都在建鄴銀庫里,又不是在我自己的腰包里。要錢,要錢你們去找慕容博要啊!”
“陳掌柜,這話你就太不負責任了吧?你是商會會長,大家才會信了你的鬼話把錢借給慕容博,也不知道當時是誰大晚上舔著臉把我們召集到這八方錢莊里,笑著對大家說就借用一晚上,完事兒以后今年一年交的貢銀少一成,現在可好了,我可是足足交了五百萬兩銀子啊!我不管,陳天福,這錢慕容博不還,就你還!”
“對,你還,我們這里最少的都出了三百萬兩銀子,多的有七八百萬兩,一下子抽出這么多銀子去,大家全是傷筋動骨啊!”
陳天福看著這些情緒激動的掌柜,感覺人生一片灰暗,現在他只想讓慕容博死無葬身之地,其余的什么都不想,這該死的慕容博,說讓他把大家召集起來借錢,今年貢銀給自己減免五成,自己可足足交了一千五百萬兩現銀啊,那可是現銀,不是銀票啊!
“大家稍安勿躁,我虧得比你們還多,我交了足足一千五百萬兩啊,這筆錢,相信慕容大人會有辦法給我解決的,現在我就去找慕容大人......”
總督府內慕容博一個人坐在自己的房間里,不時的摔個東西。門外,一群下人顫顫巍巍一動不敢動,每聽到屋內有摔東西的響動,這些下人就會發抖。大家也不敢說話,更不敢進去勸慕容博,連呼吸都要謹慎一點,生怕里面的人一不高興把自己拖出去砍了。
在這樣緊張壓迫的氣氛下,陳天福來到了總督府。
“慕容大人呢?”
“陳會長,您還是請回吧,大人他正在氣頭上呢!”
“沒事,我還在氣頭上呢,你只要告訴我慕容大人在哪兒就行。”看到一個小小的家丁都敢阻攔自己,陳天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自己是來討債的,欠錢的還這么沖,隨便差遣個阿貓阿狗就敢來搪塞自己。
可陳天福不知道,這個家丁根本就不是慕容博指使的,他只是單純的害怕而已。
“慕容大人,這我們這些的錢......”
“誰讓你進來的!我不是說了嗎?今天老子不見客,滾,都給我滾!安如龍,我要讓你好看!!!”
慕容博連來的人是誰都沒看清楚,直接就把手中的花瓶朝門口摔了過去,平時水平一般的慕容博。今天的準頭格外的好,正正好好砸中了陳天福的額頭,陳天福哪里能想到會是這情況,他可不是要錢不要命的人,當即退了出去,氣呼呼的離開了。
回到江南錢莊以后,眾掌柜剛想問陳天福情況,可是看到他流著鮮血的額頭,都閉口不言了。
過了好一陣子,才有個聲音出現:“難到,難到我就就把這個啞巴虧吃了?在座的各位可是一共掏了一億兩現銀啊。”
“在座的有誰不想吃這個虧,就去總督府找慕容博這個老匹夫拼命去。或者還有其他辦法的你們說出來,說出來我去做!”陳天福徹底放棄了,他心里已經徹底把慕容博放進了黑名單,自己要永遠和這個家伙劃清界限了。
“呦,各位掌柜的都在呢?誒,這幾位好面熟啊,昨天我視察銀庫的時候是不是見過你們?這位就是陳會長吧,看你們這么喜慶的臉,討論什么呢?”說話的人正是安如龍,他一句話便將所有掌柜的目光全部吸引過來了。
“小子,你是誰?”在座的一部分人還不認識安如龍,昨天銀庫貼封條的時候他們不在場,因此對于安如龍的突兀到來和狂妄的語氣十分不爽。
“我?昨天貼封條的就是我,你們說我是誰?”
“你是欽差?你來干什么?”
“不給我把椅子嗎?陳會長。”
“不必了吧,安大人,現在這里這么多人可是都想扒你的皮呢。”
“至于嗎?你們自己站錯隊的,管我什么事兒,你們應該找慕容博去發脾氣吧?”
“是你封的庫房。”
“是他找你們借的錢。”
“你來是看我們笑話的嗎安大人。”
“我來是還錢的。”
“還錢的?呵呵,原來是還錢的啊......等等,你說什么?還錢?”
安如龍的話讓所有人都懵了,他們剎車踩斷了都想不出安如龍會是來還錢的。
“當然了,我是欽差,不是劫道的,你們的錢又不是朝廷的,我不會拿走的,可是我需要你們辦一點小事情。”
“安大人,你想要慕容博和我們之間黑色利益的賬單和他謊報朝廷的賬目吧?”
“陳會長不愧是會長,一點就通,聰明的很啊。”
“安大人,你覺得這可能嗎?現在我們只不過是損失一點錢而已,可是這些東西交給朝廷,我們都是從犯,別說要錢,我們還有命嗎?”
“陳掌柜想多了,這些東西不會交給朝廷的,我來這里的目的只是扳倒慕容博而已,其他人一概不歸我管,況且陳掌柜知道法不責眾嗎?我要是把各位都搞了,那江南也就徹底亂套了。”
“安大人,就算你說的有道理,可是你扳倒慕容博以后又憑什么會換我們錢?那些錢都已經在國庫里面了,可能掏出來嗎?掏出來的話一個空殼江南銀庫,對陛下能交代得了嗎?”
“陳掌柜,慕容博究竟貪了多少,你們比我清楚吧?他的這些東西可比一個銀庫能交代陛下吧。”
聽完安如龍的話,陳天福不說話了,開始了沉思,良久,陳天福才開口:“你打動我了安大人,可是還不夠,我們還有其他好處嗎?”
“商人重利輕離別這句話說的沒錯啊,我給不了你們其他好處了,可是陳大人你想想,朝廷扳倒慕容博以后,不可能換個一樣的貨色來這里吧?新來的官員只會是一個廉潔的官員,你們每年都會被慕容博刮一大筆吧?以后就不會了,這個好處夠不夠?如果動心了,就把證據整理整理,明天帶到衙門里去,我親自坐堂。”
入夜,會同縣城外,安如龍帶領著一隊人馬蹲守在城墻下面。“都給我聽好了,半個時辰后,進城直奔縣令情婦家,到時候你們直接抓了他就行。”
“可是大人,直接抓縣令沒有理由嗎?這時重罪啊。”
“哪那么多廢話,去了你們就有理由了。知道了嗎?”
“小的明白。”
安如龍交代完事情之后,獨自進了城,蹲守在了縣令情婦家附近,當他看到縣令進去后,也淺了進去。
“大人,你不要嘛!我還沒洗澡呢。”
“洗什么洗,我等不及了......”
“禽獸。”偷偷趴墻根的安如龍心中默念一句,然后直接跳窗而入,看著兩句赤條條的身體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殺死了縣令的情夫后又跳窗跑了。
“啊!來人啊!殺人了!”過了一小會兒縣令才反應過來,從驚嚇中回了神,大聲喊叫,可是來了的不是他自己的手下,而是剛才才城門外的那隊人馬。
“你們是誰?放開我,我是慕容大人的人,你們完了,你們前途沒有了!”這群人進來就架著會同縣縣令往外走。
“慕容大人?明天他就不是大人了,抓的就是你,里面那人是你殺的吧?就以蓄意殺人為理由抓你了。安大人說的還真沒錯,還真是進來就有理由抓你了。”
安如龍正在干什么呢?他此刻正在根據張全林提供的地點尋找慕容博私自修建在會同縣的兵器廠和監獄。
總督府“管家,下面沒傳來什么消息吧?”
“大人,您指的是?”
“下面的縣,尤其是會同縣。”
“大人,您別操心了,您還不知道嗎?下面無論有什么事情,都會第一時間報告的,別擔心了。”
“但愿吧,我總覺得今晚要出什么事兒。”慕容博不知道,會同縣縣令早就讓安如龍安排了個罪名帶走了,還匯報,明天能不能活著還是個問題呢。
在回到會同縣城內,安如龍已經找到了那私人監獄,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里面關押著的可不是個小數目。
“放了我吧,我是冤枉的啊!”“冤枉啊!”監獄里此起彼伏的哀嚎聲讓安如龍攥緊了拳頭,看守已經被他放倒了,現在監獄里除了犯人,站著的就他一個了。
“各位,今天我就是來救你們的,明天,在公堂之上,你們要指認慕容博,把他的罪名通通說出來,知道了嗎?”
......
這一夜的南郡暗流涌動,慕容博的兵器廠被控制,私人監獄被除掉,在北大營內的私軍也被關了禁閉,那位千總也被控制了起來,建鄴城內所有的商人都在連夜清算這慕容博的黑色利益,只有慕容博本人,悠閑的睡著覺。
“轟隆。”打雷了,終于打雷了,陰云密布一整天,夜里終得雨點見。“啪嗒”“啪嗒”先是豆大的雨點一滴滴掉落到地上來,沒幾下的功夫,雨點就變成了水柱。“轟隆。”又是一聲驚雷,這樣的天氣,似乎預示著第二天會有大事發生。
清早,安如龍打著傘離開了酒樓,來到了衙門,而總督府內,所有下人全部被趙右亭帶兵控制,慕容博則是單獨被帶上枷鎖,坐著牢車從街頭緩緩經過,許是老天爺都看不慣慕容博吧,本來有了停下意思的雨,又下大了。
“趙右亭,你要干什么?誰允許你們抓我的?我是江南總督,先帝封我為建鄴侯,你沒有資格拷我。”
“慕容大人,有什么話見了安大人再說吧,好好享受吧,現在還有人叫你大人,今天過后,也許就沒有慕容大人這個稱呼了。”
“你們憑什么抓我?憑什么?”
“證據確鑿,你還是省省力氣吧......”任憑慕容博怎么喊叫,都沒有再理會他了,街頭巷尾,所有人都冒著雨出門,拿著臭雞蛋爛菜葉砸向慕容博,人都是這樣,在慕容博強勢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敢去碰他的眉頭,在他完蛋的時候,所有人都會出來踩他一腳,更何況慕容博在江南這么多年,壞事做絕,無人不恨。
“威......武......”衙門口,三班衙役在兩側敲著響木,站在正中央的慕容博披頭散發滿身雨水,頭上還有兩根蔥和一點雞蛋液。
“呦,慕容大人這時洗澡去了還是做飯去了?這技術都不太行吧?哪有洗澡不脫衣服做飯做到頭上去的呀?”坐在公堂之上的安如龍,破天荒穿上了官袍戴上了烏紗帽,這與他平日里的樣子十分不相匹配。
“安如龍,你混蛋,你竟敢無緣無故庭審朝廷命官。”
“慕容大人,省省吧,帶人證!”“啪”驚堂木一拍,幾個衙役帶著一眾昨晚解救出來的一眾犯人上了公堂。
“說說吧,站著的這位是怎么以莫須有罪名把你們關押入獄的?”
“大人,草民去年在總督府扣了個鼻屎,就讓關進大牢里整整一年半啊。”
“大人小的是因為兩年前總督包場怡紅院,走的滿了一布,讓關進去兩年多。”
“大人,民女是因為......”
“大人......”
一樁樁,一件件,大約數百人訴說了自己那荒唐的入獄理由。這還只是昨晚救出來的人里一小部分。
“慕容博,你建私獄,動私刑,立私法,大逆不道,按律當斬。”
“小子,你少唬我,我有黃馬褂!”聽著這群人的訴說,慕容博竟然當眾脫下了外衣,露出了自己的黃馬褂。
“繼續帶證人。”安如龍沒有理會慕容博的黃馬褂。扔下一塊牌子后,又有幾個帶著手銬腳鐐的犯人被押了上來。
“慕容博,這是你的武器廠中管理人員,你私自鑄造武器,破壞地方安寧,違背朝廷律法,按律凌遲處死。”
“哈哈哈哈哈,安如龍,我有黃馬褂二十多件,你殺不了我的。”慕容博洋洋得意的坐在了地上,他知道,只要他不死,關系網就不會散,安如龍一走,自己還是會戴罪留職,江南總督還是自己的。
“繼續帶證人!”這一次上堂的是以陳天福為首的商會掌柜,這群人沒人手拿一尺多高的賬本。
“稟欽差大人,經我建鄴商會所有成員連夜核算,慕容博這老賊任職十五年,瞞報白銀兩億兩,私下收稅一億五千萬兩,以次充好開假單據一億兩,名下產業不計其數遍布江南,借用各個商會鏢局與天竺南蠻交易軍備盈利三千萬兩,收受奇珍異寶名貴字畫無數,所有證據全在這里了。”說著,陳天福把手中的賬本交到了公堂之上。
“陳天福,你個吃里扒外的東西,你這樣做對你有什么好處?你也是從犯,你們都是從犯,你們都吃不了兜著走!”這群人的出現,讓安如龍徹底掌握了慕容博的財產,也就是說即便他以后還是江南總督,也是個窮光蛋了,這些東西都是要充公的,苦心經營十二年,一朝回到解放前,慕容博心如刀割啊。
“各位掌柜,現在呢你們就能去銀庫把你們的銀子拿走了,以后各位好好做生意,按時交稅,絕對不會有人為難各位的。”安如龍打發走了這群掌柜后,看著面如死灰的慕容博,冷笑了幾聲:“慕容大人,你是真有錢啊,陛下曾經問過我,愿不愿意做皇帝,我說我不干,太累了,等回到寅都后,如果陛下問我愿不愿意當江南總督,我二話不說馬上走馬上任,這錢夠我幾萬輩子花不完了啊。”
“安如龍,你別得意,你走了,我還是江南總督,只要我活著,那些下臣只認我,不認其他人,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你連本帶利的還回來的。”慕容博說這句話的時候連后槽牙都被咬的發出響聲。
“慕容大人,你雖然長的丑,可是想的有點美,誰說了你能活著了?帶上來吧。”安如龍又扔下了一塊令牌,這次帶上來的人,正是慕容博安排在北大營的那位千總,也正是慕容博三千私軍的首領。看到這個人,慕容博徹底慌了。“趙右亭,你,你竟敢!你這樣不是把你自己也賣了嗎?安如龍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銀子?官爵?既往不咎?你是豬嗎?我垮了,你還能在這兒擔任將軍嗎?你不知道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的道理嗎?”
“慕容博,我們不是一種人,也許我曾經的心理卻是有過私念,可是現在,沒有了,趙右亭永遠是朝廷的趙右亭,我趙右亭當不了將軍無所謂,可江南再無慕容博,卻意義重大,原來的我一直拿穩定局面說服自己,是啊,你慕容博根深蒂固,江南所有官員都是一張網上的點,你慕容博死了,這張網就散了,這些點也就散了,可是江南散不了,會有新的點出現,會有新的網出現,朝廷需要的不僅僅是穩定,還有推陳出新,現在的江南太過于陳舊了,在不改改,大廈將傾啊。”趙右亭說完這句話,離開了。
“安如龍,你不能殺我,你不能,砍頭需要陛下親筆朱批,你做不了這個主,我要進寅都,我要見陛下!”慕容博這個時候徹底慌了,他第一次感到死亡這么近,他害怕了,害怕安如龍這個年輕人,仿佛置身于冰窟之中,全身哆嗦,現在的他只能拖延時間,在回京的路上希望有人來救他,因為私軍的事情敗露,就是謀逆,金牌也救不了他。
“慕容大人,我是不能殺你,可是你是不是忘記了一個人呢?老劉頭,我記得五年前你就被陛下授予對死罪者先斬后奏的特權吧?年頭好像是你第一次動用這個權利,上吧,千萬別給我留面子。”
“少爺,你不說,老夫都忘記了,那么慕容大人,上路吧。”
“不......”
一代權臣慕容博在安如龍來到南郡十三天后,從天上掉到了土里,又從土里被埋到了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