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樟一臉沮喪地從蓬萊殿退出來。
幾月前他辦砸的一件差事原本被很好地瞞下, 現在卻不知被何人翻了出來,還在天子這里給他上了眼藥。
高樟垂頭喪氣走在宮道上,迎面看見高桓神采飛揚地走了過來。
高桓似乎心情不錯, 站在那里同他拱手行禮。
高樟勉強壓下懊惱的情緒,也對高桓拱了拱手。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 高樟很清晰地聽到了高桓說話:“三哥正事都辦得糊涂, 弟弟勸一句, 切莫為了小娘子分心, 分心辦壞了差事, 讓父皇責罵,得不償失呀。”
高樟驚詫萬分,他疑心是他聽錯了。
高桓是張狂慣了的,可也從未這樣明目張膽地挑釁于他。
高樟偏頭要去看高桓, 高桓卻早已經越了他, 只留下一個清癯桀驁的背影, 被風吹得模糊。
宮里的徐貴妃傳出消息,要為華陽公主高檀選兩個伴讀,一個月后,李家的兩個小娘子李桑桑和李蓁蓁齊齊入了宮。
巧合的是,這次她依舊住在太液池畔的山枕樓。
她在太監的帶領下走進這小樓,一切陳設都和從前沒有什么不同, 宮人齊齊向李桑桑行禮, 打頭一人說道:“奴婢青女, 三娘子往后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奴婢。”
李桑桑輕輕頷首,她問道:“月亭怎么不在?”
青女顯得有些為難,她說道:“月亭原本就是燕王的人, 跟著三娘子進宮不合規矩,如今是去了重華宮處。”
李桑桑蹙緊了眉。
想起上午發生的事,她感到有些蹊蹺。
她乘著自家的馬車來到丹鳳門前,宮人殷勤將她迎下,對掬水等人說道:“送到這里就好,余下的交給奴婢們。”
李桑桑明白,宮規森嚴,前世那一回她同樣沒有帶掬水等人入宮,因此她只是對掬水等人點了點頭,示意她們回去。
掬水和月亭就要趕著馬車回去,宮人忽然叫住了月亭:“月亭公公原就是宮里人,當年燕王殿下將公公留在南邊,如今回來,還是去掖庭重新寫入
冊為好。”
月亭于是既沒有回李府,也沒有跟著李桑桑,而是同宮人一道往另一道門走了。
李桑桑遠以為月亭去掖庭辦好了事就會過來她這里,沒有想到青女的意思是,月亭回到了高桓的身邊。
李桑桑感到氣憤,她原以為高桓將月亭送給了她,從此就是她的人,她從未想過高桓還能要回去。
她用慣了月亭,這暫且不說,月亭可是知曉了她許多的秘密!
青女見李桑桑臉色有些沉凝,若有所思地問道:“三娘子,怎么了?”
李桑桑搖搖頭,重新帶上了笑:“無事,只是原以為身邊會有個熟人在的,突然聽到這個消息,有些驚訝。”
青女也笑道:“三娘子不用擔心,凡是都有奴婢在呢。”
李桑桑笑得溫柔,眼中卻沒有什么放心的意思。
重華宮里。
高桓負著手,看著窗外,他聽見丁吉祥在后邊說道:“月亭已經到了重華宮,殿下若有什么要問,奴婢就將他帶過來。”
宮室內有些昏暗,高桓只開了一扇窗,有習習涼風吹了進來,高桓像是一道凝固的陰影,紋絲不動,他只說了句:“不用。”
丁吉祥便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知高桓將月亭要回來的用意是什么,難道燕王府就缺這一個太監嗎?
丁吉祥見高桓再沒有話要問,于是悄悄地退了下去。
高桓在窗邊站了許久,等到暮色四合之際,他轉身,走出了重華宮。
夜里,李桑桑睡不著,她披衣起身,推開了門。
她的寢屋在樓閣之中,門外有一道狹長的廊道,她站著廊道里,看著近處遠處的宮燈凝結成朦朧的昏黃的光。
她看了許久,想是想到許多東西,又像是什么都沒有想,她緊了緊衣裳,她轉身就要合上門。
她忽然發現不遠處的一層高臺上的似乎有個黑影動了一下。
李桑桑頓時心砰砰直跳。
她飛快合上了門。
對面那是個人影,那是誰,在夜中站在高臺之上,他也是同她一樣睡不著的人嗎?
李
桑桑靠在門上想了一會兒,她轉身猛地推開門。
對面高臺上什么都沒有,李桑桑疑心是她看花了眼。
第二天,李桑桑到含涼殿去拜見徐貴妃和華陽公主。
李桑桑和李蓁蓁一道走進了含涼殿。
李桑桑跪下,目不斜視地行禮跪拜,她方才余光一掃,發覺殿中不光有鳳儀萬千的徐貴妃和驕矜雍容的華陽公主,還有坐在一邊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的高桓。
高桓捏著茶盞,他的手指看起來有些用力,骨節交接處微微有些發白,像是在壓抑著什么。
徐貴妃掃了一眼高桓,笑著說道:“沒想到六郎竟是臉皮薄的,忽然把你叫過來撞見兩位娘子,是本宮疏忽了,你先退下吧。”
高桓猶豫了一下,放下茶盞,在紫檀木案幾上磕出一道輕微的聲響,他起身:“兒臣告退。”
他經過李桑桑的時候,腳步似乎略有停頓,李桑桑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
等高桓走后,李桑桑也松了口氣。
坐上,高檀站了起來,細細打量了李桑桑的臉,對徐貴妃笑道:“母妃這伴讀選得,甚合我意。”
徐貴妃淺淺的笑容中帶著溺愛:“你喜歡就好。”
高檀走了下來,親熱地拉住了李桑桑的手:“是三娘子吧?平時愛看什么書?”
李桑桑依舊是垂著眼睛,只是說道:“在家中學過毛詩,只是略識得幾個字。”
高檀是張揚的性格,看起來對李桑桑謙虛的回答并不是太滿意。
高檀轉過臉,隨意地問了李蓁蓁一句:“你呢?”
李蓁蓁在邊上看出了高檀的心思,說道:“臣女讀過四書五經。”
高檀笑容淡淡:“哦?原來是個女夫子?”
李蓁蓁見高檀對她的回答也不甚滿意,一下子有些無措。
高檀卻拉著李桑桑入座,細細問了她平日在家做什么,玩什么,一旁的李蓁蓁被她徹底冷落。
李桑桑耐心回答高檀的問話,對這個結果并不太意外。
李桑桑自然也不會想當然地認為,她有什么被高檀看中
的特殊之處。
回想前世發生的事,李桑桑明白,高檀對李叢懷有傾慕之心,因為對李叢愛屋及烏,她自然會對李桑桑好。
而李蓁蓁……
李叢自小由王氏撫養,對小吳氏的女兒很難親近,高檀自然打聽到了這點事情。
但是,雖然說高檀愛屋及烏,她從始至終對李桑桑的喜愛毫不作偽。
也許人與人的緣法是注定的,連李叢都只是一個契機。
高檀拉著李桑桑說了許久的話,后來索性將她拉到內室去了。李蓁蓁站在殿內神色尷尬,徐貴妃輕輕擺了擺手:“本宮有些累了,二娘子便先回去吧。”
李蓁蓁臉色蒼白著,低頭告退。
一個上午過去,高檀放過了李桑桑。
李桑桑從含涼殿走出來,有個太監過來說道:“我們太妃養著一只滾地錦的花貓,聽說三娘子會畫貓,想請三娘子為貓兒畫一幅相。”
李桑桑一愣,雖然感到有些奇怪,但不好推辭:“有勞公公帶路。”
李桑桑隨著太妃公公里的太監往北邊走過去,這個太監不似旁人沉默寡言,反而很有興頭地和李桑桑說起話來。
“我們太妃是最和氣的人,從先帝在的時候,就和太后娘娘親厚,也是多虧太后娘娘提攜,如今在宮里,也人人尊重……”
“太妃娘娘本家姓喬,從前有過一段苦日子,當年在宮里做奴做婢,可真是舉步維艱,還好如今熬出了頭……”
李桑桑開始覺得這個太監有些多嘴,關于喬太妃的事,竟然就這樣大大咧咧地說了出來。
直到他說——
“明明太妃娘娘也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可惜,亡國后妃,能夠活下來,也是大造化了。”
李桑桑腳步一頓,她轉臉看向太監,發現太監原本一團喜氣的臉頓時什么表情都沒有,太監正黢黑著一雙眼,定定地看著李桑桑。
李桑桑感到渾身發冷,她喉嚨干澀地說道:“亡國后妃?”
太監露出長輩一般的笑意:“太妃娘娘得知您到了宮里來,喜極而泣,殿下,真沒想到
還有這一天。”
李桑桑也露出溫柔的笑,卻感到渾身冷颼颼的:“對啊,真沒想到還有這一天。”
李桑桑手心微微發出了汗。
李桑桑跟著太監走進喬太妃宮中。
自她剛剛邁步進去,她就感到喬太妃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從她的頭發絲到眉眼,到嘴唇,到下巴,到手臂。
李桑桑微微抬起眼,看了一眼喬太妃。
喬太妃已經不年輕了,但從眉眼來看,當年是一個艷麗的美人,要不然也不會從南楚的妃子做到大雍的太妃。
喬太妃眼角微微濕潤,她向李桑桑招手:“好孩子,快過來。”
李桑桑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殿內只有喬太妃還有剛剛送她過來的太監。
李桑桑走了過去,坐在喬太妃手邊的矮兀子上。
喬太妃用布滿細紋的手緩緩摸了李桑桑的臉頰:“孩子,我都聽說了你的事,沒有想到太子還能留下一兒一女在人間,真是上天垂憐。”
喬太妃細細打量李桑桑的容貌。
是一個艷麗逼人的美人,眉梢眼角總帶著瀲滟的柔媚風情,有種純然的妖媚。
李桑桑察覺到喬太妃的打量,有些緊張。
對自己身世格外關注后,李桑桑有時會悉心研究李年和王氏的外貌,她的相貌要勝過李年和王氏不少,許多人都這樣說。
但李桑桑覺得,她和李年,和王氏仍然在有些方面莫名相似。
迎著喬太妃的打量,李桑桑微微低下了頭。
喬太妃并沒有見過南朝太子幾回,但她聽說那賀蘭氏是一個胡姬,大約正是有了胡姬的血脈,才能生出這樣艷麗的美貌。
喬太妃想,她已經垂垂老矣,而李桑桑正鮮妍嬌媚。
她回想起多年前,她站在斷壁殘垣之中,看著火星與灰燼,立下的誓言。
她要以己身為餌,讓大雍皇帝嘗嘗山河破滅的滋味。
但她失敗了,盡管她當年美貌無雙,她無法讓一個君王為她拋下社稷江山。
喬太妃看著李桑桑,她伸手,一寸一寸地摸過李桑
桑的臉。
喬太妃忽然笑了:“三娘子,你真是生得很好。”
李桑桑抬眼,蒼白的臉上一對漆黑的眼眸,本是媚意無邊的眉眼,里面卻只余空洞洞的冷意。
她的聲音輕輕,像是怕驚動什么:“太妃是想……”
喬太妃撫摸著她滑如緞的烏發:“我見猶憐,三娘子,你比我更有天賦,我想,你一定會比我做得更好。”
李桑桑雖覺得喬太妃的想法太過瘋狂和一廂情愿,但她溫順地垂下眸子:“那么,太妃壓中的,是哪一位皇子?”
喬太妃的眼中閃過思索。
李桑桑的這個問題也是南朝人一直壓不準的,哪一個皇子上位更能讓復國有希望呢?
長安人人都知道,太子之位,將來必然是高楊的。喬太妃深居宮中,有掌握不少眼線,知曉一件事情。
高楊請的平安脈喬太妃偶然間看了,斷定他活不過一年。
高樟中正寬和,有仁君之相,高桓跋扈張揚,任意妄為。
看起來高桓才應該是喬太妃的選擇。
但是……
喬太妃當然知道高桓身世的秘密,一切未定之前,誰又知道高桓究竟是心機極深,演出來給徐貴妃看的,還是真的一無所知呢?
喬太妃將這個問題拋給了李桑桑:“三娘子覺得呢?”
李桑桑裝作糊涂:“自然是九殿下,可是我進宮這件事,娘娘也知道,必然是因為燕王,我或許能設法打動吳王,但九殿下那么小,貴妃娘娘肯定是不肯的。”
喬太妃輕輕一笑,她輕呷一口茶:“三娘子大約不知道,九皇子高楊最多只能活一年了。”
喬太妃滿意地看見李桑桑眸子中露出了震驚之色。
李桑桑的三分驚訝表現了九分。
高楊的身體,李桑桑有了前世的記憶,自然是知曉的,她以為高楊的病逝是一件突然的噩耗,要不然為什么建興十四年會產生那樣的動蕩?
但是看著喬太妃帶笑的眼睛,李桑桑有些糊涂。
李桑桑艱難開口問道:“太妃娘娘不會是騙我的吧。我在長安從未聽說過關于九皇子身
體的事情。”
喬太妃淡淡說道:“你自然不會聽說,”喬太妃隱隱有自得,“就連徐貴妃本人都是不知情的,太醫院的那群庸醫。”
她輕輕哼了一聲,似乎有些不屑。
李桑桑揣測了一下。
或許,因為南朝皇族羸弱,宮廷里盛行醫術?就李桑桑認識的這三個人,李叢、范景還有喬太妃,無一不精通。
喬太妃看著李桑桑在深思,緩緩說道:“三娘子,現在太子之位形勢未明,為穩妥起見,這兩位殿下,你都要好好周旋。”
李桑桑低著頭,眸光閃了一閃。
南朝人想要利用她,她又何嘗不想利用南朝人?
用好南朝這把刀,將高桓死死按下去,她的親人會安然無憂的。
李桑桑說道:“如果沒有等到太子之位定下來,兩位殿下婚事卻要定下呢?”
喬太妃冰冷的手握住了李桑桑的手,像是一條蛇在盤旋往上:“嫁了人也無妨,我也是二嫁之身,三娘子,你定然會比我做得更好。”
李桑桑深吸一口氣,低下了頭。
喬太妃留著李桑桑說了許久的話,最后宮人提醒了她,是時候午睡歇息,喬太妃才念念不舍地放了李桑桑走。
李桑桑回到山枕樓,青女為她鋪好枕褥,問道:“三娘子要歇息嗎?”
李桑桑搖了搖頭。
青女若有所思地合上簾子,抱著被褥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她回來,說道:“三娘子,這個季節,太液池最為漂亮,三娘子出去轉一轉吧。”
李桑桑依舊搖了搖頭。
青女依舊說:“三娘子若有煩心事,困在屋內,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外頭天朗氣清,說不定能寬慰三娘子。”
李桑桑聽了,覺得有些道理,便吩咐道:“就依你的。”
李桑桑跟著青女走到太液池畔,青女忽然指著蘆葦叢中,說道:“三娘子,看,那邊有一艘小船。”
李桑桑沒來得及說什么,青女就拉著她往蘆葦叢中走去。
李桑桑沒有想打,在宮里做了多年的宮女,青女還有這樣的少女情致
,她拉著李桑桑,跳到了這烏篷船上。
李桑桑搖搖晃晃站住了,忽然感到船往前方飄了起來。
她回頭,看見青女竟然是站在岸上的,青女的臉上露出了驚慌的神色,往水邊跑過來,喊道:“三娘子。”
李桑桑擰著眉頭,忖度了半晌青女的表情,什么都沒有說,沉著臉在船上坐了下來。
烏篷船慢悠悠地飄到了蘆葦深處,李桑桑咬了咬唇,她將發髻上的一根銳利的金釵拔下,捏在手中,往船艙走過去。
透過竹簾的縫隙,里面果然有人!
熟悉到讓她握著金簪的手在微微顫抖。
船艙里,高桓臥在草席上,像是將醒未醒的模樣。
李桑桑輕手輕腳走到他身邊,高桓驀地睜開了眼,眼中有微茫的火在跳動:“桑桑,你怎么會在這里。”
李桑桑將金簪藏在袖子里,臉上露出清冷嫵媚的笑意:“竟然在這里遇見了燕王殿下。”
她避開了高桓的眼睛,向外走出了船艙。
她聽見后面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高桓翻身起來,很快往外面追了出來。
“桑桑!”
李桑桑不回頭,高桓走過去,與她并肩而立,站在船頭。
高桓帶著一點追思,要和李桑桑說童稚的趣事,他說:“一晃五年過去了,我記得那時候,在南瑯琊郡,你一下子將我推到了湖里,嚇壞了大家。”
他那時候并不害怕,墜入冰寒刺骨的湖水中,他想的是,還好他沒有一不小心將李桑桑也扯下來。
高桓想到了些別的事情,卻無法對著面前的李桑桑訴說。
當年新婚燕爾之時,久別重逢之時,情濃之時,所有的種種,他想要全部告訴李桑桑。
但是看著李桑桑清澈的眼眸,他頓住了。
當然,還有他冷漠相待之時,他無法挽回之時。
高桓垂下眼眸,按下難以自抑的神色,再抬頭時,他帶著點點的笑意:“桑桑,那件事情,你忘了嗎?”
李桑桑看著他,黑曜一般的瞳孔中有幽深的媚,她說:“燕
王殿下原來是因為這件事。”
她往后退了一步,定定看著高桓。
高桓不明所以。
李桑桑笑了一下:“燕王殿下怪罪,臣女不敢不以身謝罪。”
明明是柔媚到極致的聲音,卻讓高桓感到深入骨髓的寒冷。
李桑桑往后仰,衣袂蹁躚,像一只垂死的白鶴,蓬蓬蘆葦白絮之中,她再次在高桓面前,墜落。
高桓眼前,鋪天蓋地的蘆葦的白向他襲來,他的全世界都成了恐怖的慘白。他感到喉中有一絲腥甜,這一絲腥甜,很快讓他從茫茫的蒼白地獄中回到現實。
他喉中想要喊,但他發不出聲音,他緊隨李桑桑,隨后跳入水中。
李桑桑會游水,自從五年前被范景等人逼在水邊無法逃脫,她就開始學習游水。
她如今很擅長游水,要不然她也不敢如此托大,直接往水里跳。
看見高桓嚇得蒼白的臉,李桑桑感到有些解氣。
她跳水的目的,除了嚇嚇高桓之外,還在于盡快擺脫他。
孤男寡女暫且不說,她很厭煩對著高桓說話。
高桓貴為皇子,不會輕易涉險,等宮女太監趕到,她早就悄悄上岸了,到時候編個借口糊弄過去就可以了事。
但是沉入水底之時,她發現她失算了,高桓竟然跟著她跳了下來。
想到她方才對高桓說的謝罪之語,如果高桓發現她其實會游水,那他就會發現她是在戲弄他。
李桑桑思考了一下,放棄了游水上岸的想法。
她就要浸入湖底,忽然感到腰上一輕,高桓撥水而來,撈起了她的腰。
高桓眼睛睜得很大,李桑桑能看見里面布滿了血絲,他的神色有些可怕,在這森然的湖底,他簡直像是從水底長出的惡鬼。
李桑桑閉上眼。
沉悶的宮道之間,渾身濕漉漉的高桓抱著李桑桑,走得飛快。他的臉色慘白,眉眼上,發梢處還在不停往下滴著水。
他穿得單薄,身上的外衣披在李桑桑的身上,李桑桑昏睡一般地蜷縮在他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