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皇后不過來,眾人既是放松又是失望。
這滿臉喜氣的宮女氣度不似尋常人,應(yīng)該是徐皇后身邊得力的宮女,眾人都不敢怠慢她,于是依次落座。
宮女取了酒籌。
象牙籌子裝進(jìn)了銀鎏金龜負(fù)玉燭酒籌筒,又新趣,又富麗。
宮女笑語說道:“酒令如軍令,今日各位娘子都要聽我的。”
她纖纖玉手從酒籌筒中抽了一個籌子,說道:“我們玩點簡單的。”
她笑了一下:“娘子們,得罪嘍。”
她將籌子抽出,已經(jīng)是開始了游戲,她讀了上面的字,嘻嘻笑道,“后生可畏——少年處五分1
酒令有許多種,作詩的,玩繞口令的,投骰子的,今日宴會上都是小娘子,要玩得文雅一些,但又不能太文雅,以免不通詩文的娘子們尷尬。
這宮女挑的就是不太難,又有些文雅的一種。
只管從酒籌筒中抽簽,念出簽子上的簽文,找出一個倒霉蛋,喝酒便是。
當(dāng)下,一個有些稚氣的小娘子被推搡著站了起來,少年即是席上最小的一人,五分即是半杯酒。選中了她,她一口氣吞了下去半杯酒,滿臉通紅。
眾人笑作一團(tuán)。
酒籌筒子被推了過去,這位倒霉的小娘子抽了一簽:“君子欲納于言而敏——恭默處七分。”
眾人推舉了說話最少的一位出來,是不太說話的崔氏。
崔氏飲了大半盞酒,抽了一簽,念了簽文,坐了下去。
酒令行過一巡,酒籌筒子推到了姚五娘跟前,只見她站了起來,飲了一盞酒,隱約有些興奮地抽出了一根簽子。
她緩緩念出上面的簽文:“江南憶,其次憶吳宮——吳宮美人處十分。”
她輕“咦”了一聲,似是詫異。
眾人被這意外弄得有些驚惶。
這簽文未免太過輕浮,她們都是待選的女子,哪位敢說是“吳宮美人”?
況且,先前的簽文都是出自《論語》,這簽卻是一首詞。
顯而易見,有人做了手腳。
在這個場合,是篤定不會被發(fā)現(xiàn),還是有所倚仗,肆意妄為,抑或只是簡單地顧頭不顧尾?
底下坐著的蕭氏臉漲紅,旁人的歸宿大多未定,她卻明明白白是將來的吳王妃,她感到眾人的目光向她投了過來。
正在眾人驚疑不定的時候,姚五娘說話了:“李三娘子,請吧。”
李桑桑一怔,抬眼向姚五娘望了過去。
姚五娘目光得意洋洋,帶著一絲挑釁。
吳宮……
李桑桑瞬間想明白了。
姚五娘的爺爺消息靈通她必是知道了曾經(jīng)吳王想要納李桑桑一事。
這樣火急火燎地將這件事抖出來,是想逼李桑桑退出太子良娣之爭……
李桑桑低斂眉目。
東宮太子性情惡劣,東宮生存如履薄冰,東宮妾室張牙舞爪,就算是隨波逐流,也找個能順心的地方去流吧。
她伸出手指,玉筍一般嫩白細(xì)膩,纖細(xì)又不嶙峋,帶著恰到好處的圓潤,指尖微微泛紅,無處不絕妙。
她勾住杯子,一飲而荊
席上響起竊竊私語。
“她是吳王府人……”
“萬幸她是,不然我們……”
“噓……”
很突兀地,珠簾之內(nèi)響起瓷器落地的聲音,分辨不出是意外還是有人在發(fā)脾氣。
宮女臉上的笑意凝固了,有些恐懼地望著卷簾之后。
半晌,她收起多余的表情,轉(zhuǎn)身悄悄走了出去。
李桑桑坐在席中,與失措的眾人相比,她神色冷淡。
她剛才就注意到宮女的眼神不斷往卷簾后面飄,那里定然坐著人。
她抬眸望過去,只看見褚黃的衣袍在珠簾間隙一閃而過,身影有些熟悉。
李桑桑指尖抖了一下。
宮女去而復(fù)返,捧著描金漆盤。
她道:“皇后娘娘有賞。”
崔氏的是一副翡翠鐲子,姚五娘的是一對碧璽手釧。
蕭氏則得了紅玉鐲子,那最年少的小娘子姓周,得了紅瑪瑙手釧。
余下的人,都拿到了皇后娘娘賜的一樣的香珠串子。
這就是……已經(jīng)挑選完畢?
崔氏拿的東西最名貴,她定然是太子妃,拿了同色碧璽的姚氏就是太子良娣。
同樣,蕭氏為吳王妃,那么周氏就是吳王孺人了。
宮女并不打算回應(yīng)眾人的疑惑,又是笑語道:“皇后娘娘命優(yōu)人在舞榭排舞,娘子們請移步舞榭觀賞。”
徐皇后有些心不在焉地看著臺上的琵琶舞,她回憶方才卷簾之后的事。
當(dāng)姚五娘念出了那個奇怪的簽文時,徐皇后一瞥身邊宮人,宮人悄悄出去,回來后,在徐皇后耳邊說道:“李氏北上長安,當(dāng)初為的就是和吳王的婚事。”
徐皇后眉頭一皺,再往外看去,李桑桑已經(jīng)站了起來,飲下了酒。
似乎在痛快承認(rèn),她就是所謂吳宮人。
而后徐皇后注意到,高桓坐在下手位置,面上沒什么,手背上隱約青筋賁起。
然后他失手跌碎了茶盞。
他站起來,欠身向徐皇后請賜,然后氣急敗壞地走了。
徐皇后暗自“嘖”一聲,這樣沉不住氣。
只是這李桑桑……
徐皇后有些頭痛。
崔氏做太子妃,萬般皆好。
姚氏不夠莊重,也愛使些小手段,不過她身后是姚公公,今后,若是盛寵不在,她和太子總要倚仗這些老人的,所以姚氏為太子良娣。
吳王的人除了一個定下的蕭氏,她隨意添了一個。
唯一讓她感到棘手的,卻是李桑桑。
她隨意瞥了一眼李桑桑。
艷麗的模樣混著柔弱可欺的氣質(zhì),讓人又想憐又想欺,天生嫵媚,依依纏繞,菟絲一般的美人。
身后響起腳步聲,徐皇后收回目光,見眾娘子都臉帶薄紅,一副局促得不行的樣子。
側(cè)頭看過去,是高桓過來了。
李桑桑感到徐皇后的視線一直縈繞在她的臉上,不由有些緊張,好不容易徐皇后不再看她,她余光一掃,卻是高桓過來。
她眉心一跳,也同眾人一樣去望高桓。
她心中隱隱有猜測,方才卷簾后的人應(yīng)該是高桓,但是現(xiàn)在看見了高桓,她又不太確定。
高桓看起來太過正常,嘴角甚至含著笑,與同她相處時的陰晴不定,陰陽怪氣截然不同。
李桑桑想,高桓這樣的天之驕子,是不會壓抑住脾氣的,生氣就是生氣,開心就是開心。
他現(xiàn)在看起來挺開心的。
他先是對徐皇后行了禮,在徐皇后身邊看了半晌的琵琶舞。
一支舞看后,徐皇后有些倦了,帶了貼身宮人便走了出去。
徐皇后走后,高桓做出了大膽無禮的舉動。
他走到姚五娘身邊,坐了下來。
姚五娘臉頓時緋紅一片,等琵琶舞曲聲音漸輕的時候,李桑桑注意到,高桓和姚五娘前后腳走了出去。
李桑桑看著高桓的衣角消失在門外,重新坐正了身子,優(yōu)人們見皇后太子等貴人走了,顯得活泛起來,鼓樂聲起,舞姬跳起了小胡旋舞。
一旋一旋不停歇,李桑桑看了許久,忽然有個宮女悄然接近了她,在她耳邊說道:“李三娘子,吳王殿下問娘子,那日的提議娘子可曾想好,吳王殿下想和娘子面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