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更涼,螃蟹肥美。
李叢在院中招待好友名醫范景。
李叢用長柄小斧將銀盤中的蟹殼掀開,蟹膏肥黃,蟹肉晶瑩,他剔出了蟹肉,篩了一盞黃酒。
范景看了一看,說道:“螃蟹性寒,你身上帶著病,怎么能吃這個?”
李叢手上動作頓了一頓,他挑出了蟹心,沒有扔到一邊,卻送進嘴中。
“這……蟹心最寒,你怎么能……”
范景想了一想,開玩笑說道:“聽聞那日衛國公府螃蟹宴,你妹妹去了,因為這個,你也饞了螃蟹?”
李叢皺了皺眉頭,忽然說道:“我改主意了,桑桑不能入東宮。”
“可是……”范景想要說些什么,但看著李叢的樣子,知道說也是白說。
“我明白了。”范景說道。
范景吃了一頓螃蟹,唇油齒香地走了。
李叢坐在石桌上,獨自飲黃酒。
李桑桑和高桓糾纏,他是知道的,可是漸漸的,他感到事情有些失控。
或許是那一日,他看穿了李桑桑的心事。
她撞見了高桓和李蓁蓁的擁抱,她行走在池邊,鞋襪濕了,恍若不知。
又或者是螃蟹宴歸來后,李桑桑的些微變化。
李叢忍不住經常借送菊花的名義去看望李桑桑。
今日,他帶著一盆綠菊,對李桑桑說:“父親的病有了好轉。”
李桑桑有些激動,眸中多了些神采:“我看著父親這些日子精神的確好了不少,太醫都說,這絕癥有了轉機。”
宮里的太醫和范景一同診治,漸漸地,太醫對范景贊嘆不已,在范景的調理下,李年的病似乎真的能好。
那日范景又診了脈,突然說,可用旁的東西代替琥珀金蟾做藥引,只是需要多翻翻醫書。
李桑桑按捺住興奮,又說道:“范大夫翻了許久了醫書,有了辦法嗎?”
李叢放下綠菊,對李桑桑笑了笑:“正是要和你說一說這件事,”他擺弄了一下綠菊,說道,“范兄覺得,天疆雪蓮可替代琥珀金蟾做藥引。”
李桑桑吸了一下鼻子,眼眶有了薄紅。
李叢緊張道:“桑桑,怎么了?”
李桑桑搖頭:“沒什么,只是,終于有辦法了。”
天疆雪蓮雖然難得,可不似琥珀金蟾,是皇室的秘藥,簡直像是傳說中的東西一般。
這些日子她一直繃緊了神經,擔驚受怕,委曲求全,現在終于可以松懈下來。
松懈下來的李桑桑軟軟綿綿,李叢將李桑桑輕輕攬進懷里,只是挨著她的肩膀,親近又莊重,他溫柔說道:“桑桑不必再委屈自己。”
李桑桑甕聲甕氣:“嗯。”
不必委屈自己。
她與高桓糾纏的契機是李蓁蓁大婚,大婚之日沒有鬧出事情讓徐皇后動怒,她本該全身而退,只是有了父親的信件一事讓她身不由己。
后來因為父親的病,她對高桓另有所求,只能委曲求全。
現在一切柳暗花明,李蓁蓁之事已經木已成舟,高桓承諾不會再提李年謀逆一事,父親的病也有了別的法子。
往后,高桓和她不必再糾纏。
也許因為那日衛國公府的事,高桓對她略微多了一點看重,但這點看重微乎其微。
本來李桑桑有許多討好的后招要使,現在,都不用了。
一切戛然而止,剛剛好。
李桑桑仰頭看李叢:“阿兄,真好。”
真好。
含涼殿。
徐皇后看著崔氏畫像上的墨點,問小太監:“六郎選了崔氏?”
小太監躬身回答:“太子殿下一片孝心,顧念著娘娘的意思,選了崔娘子。”
徐皇后轉頭,看著高檀,笑道:“你這是做什么?猜錯了六郎心意,還是想要給你的玩伴體面。”
高檀驚訝是有的,卻不多。
那日撞破高桓和李桑桑的私事,讓她以為高桓待李桑桑是不同的。
她沒有想到,高桓竟然真的只是玩弄李桑桑。
她心里有氣,在含涼殿里不好撒。
高檀撒嬌:“我猜錯了,太子大概只是有一點看中李三娘子,可是母后,三娘子是我的玩伴,你不能委屈她。”
徐皇后看了高檀,有些失笑。
她真的被撒嬌的女兒哄住了,太子婚姻大事,怎能如此兒戲。
她暫且壓下,只是說道:“太子妃定下崔氏,其他的人,等宮宴后再定奪。”
先前的螃蟹宴只是引子,后面宮宴才是重頭戲。
徐皇后換了衣裳,重新整妝,讓太監傳話天子。
夜里,天子來到含涼殿。
徐皇后依偎在天子身旁,徐徐說道:“論家世才學,崔氏都是一等一的,臣妾想,沒有人比她更適合做太子妃。
……東宮沒有旁的人,臣妾還要為六郎多挑幾個好的。
……宮里許久沒熱鬧了,臣妾打算讓這些小娘子進宮,看相貌舉止,定下位份。
……陛下以為如何?”
徐皇后絮絮說了許久,發現皇帝沒有應答,略微好奇地抬頭看了一眼。
皇帝頓了一下,說道:“三郎府里也沒人,這里面挑上幾個給三郎。”
“好。”徐皇后盈盈一笑。
不過低頭的時候,臉上適時出現了一絲憎惡。
廢后鄭氏和她的兒子高樟,果然還是心腹大患。
沈桐這些日子里,來李府來得更勤了些。
那日,他又見到了李家三娘子。
李桑桑比他想象得要大膽許多,他從李年書房走出來,到廊下,被李桑桑攔祝
沈桐忍不住細細打量了李桑桑的臉,覺得她漸漸長開,美貌簡直像光一樣掩藏不祝
李桑桑說:“有次,我聽見了你家奴仆編排我。”
沈桐頓時嚇得冷汗淋漓。
但是李桑桑神色泰然,她接著說:“你可想好了,想娶我嗎?”
沈桐瞠目結舌,半晌結巴著說:“我、我想……”
李桑桑笑了一下:“那好。”
那日之后,沈桐忐忑地等待著,不知是福是禍,后來他發現,李年對他越發親切,言語間提起三娘子的次數愈發多了些。
沈桐覺得時機漸漸成熟。
他將家里的產業發賣了一部分,采辦了一些金銀貨物。
他心里很急,卻不敢輕舉妄動。
太子選妃在即,他這種小人物怎敢在太子大婚之前定下親事?
雖然李三娘子根本沒有可能選入東宮,但急急忙忙操辦,倒像是在和太子搶女人一般。
沈桐一心汲汲經營,必不會在這上面落下話頭的。
于是他安心等待太子大婚。
大婚后,他便可以嬌妻在懷,借老丈人的勢,青云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