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桑桑是居住在涂山的白狐。
狐貍窩繁衍了好多代好多只, 但能夠修煉成人形的狐貍實在是寥寥,李桑桑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她依舊不滿意。
她這種狐妖,最多能有兩百年壽元,雖然比起狐貍, 比起凡人來講, 是夠長命百歲的, 但是李桑桑不滿意。
她聽聞, 涂山曾經有一位祖奶奶得道成仙,上到了九重天, 那可真是與天地同壽, 與日月同光。
李桑桑想要成為這樣的神仙。
她聽說那位祖奶奶的名諱叫桑桑, 于是化形之后, 她給自己取了個名字, 李桑桑。
至于這多出來的姓氏,那又是另一番公案了。
在她還沒有修煉成妖之時,有一回,她落入了獵人的陷阱之中, 獵人將她帶回家,看到她渾身雪白, 不似凡物,將她進獻給了當地望族。
那家小郎君悉心照料她,將她的傷腿養好, 還將她養得白白胖胖的。
她記得,小郎君身體羸弱, 整日喝藥,后來喝藥不中用了,就開始求簽問卦。
道士說, 小郎君未來的妻子姓李。
小郎君抱著她開玩笑:“我這幅身子不能糟蹋了別人的女兒,不如讓我的狐貍姓李,好嗎?李狐貍?”
他將臉埋入她蓬松的毛發中:“聽說狐貍會報恩,你做我的媳婦吧。”
李桑桑認真聽了,認真想了一番,自顧自答應下來。
只是,小郎君沒有活過那個冬天。
李桑桑郁郁回到涂山,將自己關在洞府里過了幾十年。
然后有一日,狐族的一位奶奶過來告訴她:“你念念不忘的小郎君重新投胎了。”
李桑桑知道這是真的,這位狐貍奶奶和地府有些交情。
于是她忙不迭地收拾了細軟,下了涂山開始尋找。
她以為在茫茫人間中尋找一個人并不容易,她已經做好了找到白發蒼蒼的小郎君的準備,但是當她看到小郎君的時候,她依舊有些崩潰。
她找得太順利了,小郎君如今是個八九歲的小孩。
彼時,小郎君的轉世小孩躺在柴垛里奄奄一息,他渾身都是傷,他忽然發覺眼前光芒大盛,睜眼模模糊糊地看見恍若神仙的女子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氣若游絲地說:“我快要死了嗎?”
李桑桑說:“應該死不了吧。”
李桑桑伸手替他剝除了衣裳,手指劃過他的傷處,所到之處,血肉重新生長,傷口緩緩合上。
這個過程很痛很癢,李桑桑知道,但是自始至終,小孩都沒有說一個字。
李桑桑將衣裳扔給他,問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面露警惕,但是過了一會兒,他輕聲說:“我叫高桓。”
高桓啊……
李桑桑出神地想,她沒有弄錯,從前要她做媳婦的小郎君,也叫高桓。
高桓看著李桑桑,似乎在思考李桑桑的來歷。
在昏暗柴房里,在他遍體鱗傷之時,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傾國傾城的美人。
高桓問她:“你是神仙嗎?”
做神仙,一直是李桑桑的愿望,高桓的話很好地取悅了她,她露出笑:“是吧。”
她不是神仙,她是一個小妖怪,可是這并不重要,面前這個不過是一個肉體凡胎的小孩,他懂什么神仙妖怪。
高桓悶不做聲,他發現李桑桑身后有毛茸茸的尾巴在搖來搖去。
從此,李桑桑留在了高桓身邊。
她很快了解到此世高桓的身世。
他是燕國的皇族,自小就被送到齊國做質子。
齊燕兩國交戰,齊國的人對身為燕王質子的高桓厭惡至極,任何人都能夠對他非打即罵。
上次他就是被齊國貴族的兒女們蜂擁而上打了一頓,扔進了柴房。
李桑桑抱著胳膊看在馬廄中打掃的高桓,心中嘖了一聲,小可憐。
她走上前,輕輕用手一揮,轉眼間馬廄整潔如新,她看向高桓,本以為能看見他感激涕零的臉,卻見小孩沉著臉并沒有什么高興的神色。
他手中攥著抹布,唇色發白問道:“你用了妖術?”
如果現在李桑桑是狐貍身,她一定開始炸毛,她敲高桓的頭:“是仙術,記住了!”
高桓低垂著眼睛:“不要再用仙術了。”
他說完就轉身離開。
李桑桑心里暗罵,不知好歹的臭小孩。
高桓開始躲著李桑桑。
李桑桑本來對高桓的行蹤了如指掌的,不過是馬廄,柴房還有潮濕逼仄的寢屋之間來回走動,但這些天,她有時候完全不知他去了哪里。
李桑桑想了想,在高桓身上附上一只小蟲子。
她借由小蟲子的眼睛,看到高桓走進一個破敗的小屋,屋子里面坐著一個瞎眼的婆子。
高桓對婆子說:“我身上是不是沾上了東西?”
婆子閉著眼睛,卻像能看見一般湊近了高桓,她說:“狐妖。”
婆子遞給高桓一張紙:“符紙化水,喝了之后狐妖不能近身。”
李桑桑看見高桓接過符紙,然后從袖子里掏出幾枚銅板,放在桌子上。
“等等。”婆子忽然說道。
她伸手,然后李桑桑的偷窺戛然而止。
昏暗屋子里,婆子對高桓說:“你肩上有一只蟲。”
高桓掃了一眼這只被婆子打死的蟲,并不在意。
他從婆子的屋里走出來,來到溪水邊上,用手捧起一汪水,
符紙在水中很快化了,高桓忽然想起李桑桑的眼睛,她在昏暗的柴房里看他,像是在發光。
高桓將手中的符水揚了。
他嘆了一口氣,他好不容易攢起的銅板就這樣打水漂了。
高桓走回寢屋,他看見李桑桑坐在他的床上,抱著胳膊抬著下巴,不滿地看著他:“去了哪里?”
高桓后退了一步,他不知道哪里惹怒了這個狐妖,他只知道,妖怪一不高興,是會吃人的。
李桑桑從床上跳了下來,有些氣呼呼。
高桓看著她走出門口,他沉默著收拾著床鋪。
狐妖生氣了,她會離開吧?
像父王母妃那般,輕易地拋棄他。
天很快黑了,高桓睜著眼睛躺在略帶霉味的床鋪上。
以往這個時候狐妖會回來霸占他的床鋪,并將他趕下地的,今日,狐妖沒有回來。
他翻了個身,小小的身軀莫名有些蕭瑟之感。
他迷迷糊糊睡著了,然后感到眼皮子有亮光擾人,他睜開眼。
李桑桑在屋內點了燈,她抱著嶄新的被褥站在下面。
“小孩,讓開。”
高桓揉了揉眼起身。
李桑桑將被褥鋪在床上,然后躺了進去。
高桓眼饞地看了一下,去柜子里取另一床爛絮被褥,他將被褥鋪在地上,然后準備睡覺。
李桑桑坐在床上說:“上來。”
高桓愣了一下。
李桑桑冷著臉說:“叫一聲姐姐,我就讓你上來睡覺。”
高桓低頭,感覺到眼睛有些熱,他低聲道:“姐姐。”
狐妖沒有拋棄他,她還在關心他。
李桑桑陪在高桓身邊幾年,當年的小崽子漸漸長成狼崽子。
十四五歲的少年模樣,能夠讓城里的小姑娘看紅臉。
李桑桑哀嘆,若是她遲個幾年到,她就有福了。
可是面對從小看到大的小崽子,李桑桑確信,她下不了手。
盡管她是一個天性風流的狐貍精。
眼看高桓處境改善,不再是需要她處處盯著的小可憐,李桑桑將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分散了一些。
俊秀的少年走過李桑桑和高桓居住的小宅子,滿臉通紅地喊她一聲:“高姐姐。”
多年前,李桑桑帶著高桓離開了那戶折磨高桓的貴族家,來到一處小鎮,在這里,李桑桑和高桓以姐弟相稱。
李桑桑看著面前的少年有些蠢蠢欲動。
作為一個狐貍精,吸取男人的精氣是必修的功課,但是李桑桑一直沒能夠實踐,因為小時候的小郎君說過,要李桑桑做媳婦。
后來他死了,李桑桑心里怎么也放不下他。
如今,李桑桑找到了小郎君的轉世,終于將執念放下了。
難道她會嫁給高桓那個小孩?
不可能呀。
所以她開始物色其他美少年。
一個活成了尼姑的狐貍精,說出去是會被狐貍笑話的。
李桑桑提著小籃子,對少年笑:“陸郎,是在找我弟弟的嗎?”
陸郎閃爍著躲避李桑桑的目光,又忍不住去看她:“我來送還高兄的書的。”
李桑桑繼續對著他笑:“我弟弟在里面,你進去吧。”
陸郎卻不急著進去,他問:“高姐姐要出去?”
李桑桑說:“嗯,要去買塊豆腐。”
陸郎伸手來提她的籃子,不小心握在李桑桑的手上,他心一跳,打算收回手,但是李桑桑卻反手握住他:“不用了,多勞累你呀。”
陸郎滿臉通紅,支支吾吾:“不、不勞累。”
李桑桑握住他的手沒有松,這讓陸郎感到心神蕩漾起來。
李桑桑看著少年,瘦瘦高高的,面容俊秀,未經人事。
他的元陽一定很美味吧。
兩人陷入各懷心思的拉扯,忽然中間插進了一個人。
他一手打開陸郎的手,抓住了李桑桑,另一手接過了陸郎的書。
他眉眼陰沉,似笑非笑:“陸兄,”他扭頭,笑得燦爛,“姐姐。”
他說:“書已經拿到了,不送。”
他說:“姐姐,我陪你去買豆腐。”
李桑桑仰頭看著高桓,她本來覺得陸郎就已經夠高的了,現在一看高桓生生比她高過一個頭。
他的相貌可以說是俊美,站在陸郎身邊,竟然將陸郎比下去了一大截。
他不再是那個睡在柴垛上的可憐小崽子了。
李桑桑晃了一下神。
高桓趕走陸郎后,卻沒有跟著李桑桑去買豆腐,他扼住李桑桑的手腕,將她帶到了房中。
少年沉著臉,竟然有了黑云壓城的壓迫感。
高桓說:“姐姐,你就那么饞他元陽?”
李桑桑正在喝茶,一聽這話嗆得直咳嗽:“咳咳……咳、你從哪里聽來的葷話?”
高桓面色正經:“姐姐每夜說夢話,說要睡男人,奪他元陽。”
李桑桑紅著臉放下茶盞:“我真這樣說?”
高桓嚴肅點頭:“真這樣說。”
李桑桑皺著臉,一臉糾結。
她好像將這個孩子引入歧途了,她是狐貍精,可他不是呀。
為什么他說起元陽、男人之類的事,像是在說今日吃什么一般,這樣淡定。
正在李桑桑沉思之際,高桓走到她身邊,他俯下身子,將李桑桑逼進椅子內動彈不得。
他說:“姐姐,我已經長大了,我可以侍奉你。”
李桑桑咳得更大聲了。
最后,她氣急敗壞地趕走了在她身邊黏黏糊糊的少年。
她雙手抱膝,蜷在椅子上,出了好半天的神,然后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狠狠搖了搖頭。
春去秋來又過了幾年,從遙遠的燕國傳來消息,王上離開人世,新繼任的燕王是高桓的父親。
李桑桑和高桓站在高丘上往北望去,高桓的衣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李桑桑偏頭問高桓:“高桓,你有什么打算?”
高桓灑下手中抓著的一把雜草,他神色冷淡地說:“我無父無母,是一個孤兒,燕國與我沒有什么干系。”
但是李桑桑看著他,她分明從高桓的身上看出了王氣。
果然幾月之后,燕國使臣遠道而來,終于找到了燕王之子。
新任燕王從前并不受寵,沒能培植上什么勢力,子嗣也不多,登上燕王之位后,他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個淪落在齊國的兒子,于是命人馬不停蹄趕了過來。
少年眉眼淡淡,他穿著麻衣,著錦穿羅的使臣跪在面前迎他,但他卻扭過了頭,看向桃樹后站著的李桑桑。
“姐姐,你要去燕國嗎?”
他想,若李桑桑不愿意去,他不會回去。
李桑桑從桃樹后走了出來,她說:“去吧,”她笑道,“你身負王命,你應該去。”
高桓回到了燕國,他擁有了奢華的宮殿,如云的仆從,但他并不開心。
宮人告訴他,李桑桑是個女子又身份不明,他不應當將她帶入王宮。
高桓負氣騎馬走出了王宮,他在客舍里找到了李桑桑。
李桑桑坐在窗沿上,雙腿朝外一晃一晃,她在仰頭看著月亮,聽見腳步聲起,她回頭看見了高桓,嫣然一笑:“你怎么出來了?”
高桓走到李桑桑跟前,他將身上的披風解開,披在李桑桑身上:“天冷。”
李桑桑偏頭看他,心中有些感慨,當年的小崽子也會照顧人了,濛濛月光之下,李桑桑竟然覺得這幅模樣的高桓有些陌生。
但是馬上高桓席地坐在她的腳邊,像小時候無數次一樣。
還是個孩子呀,李桑桑嘆一口氣。
李桑桑笑了笑,她看出了高桓的情緒,她問:“在王宮里不開心?”
高桓說:“不能見到姐姐,所以不開心。”
李桑桑哼了一聲:“幼稚。”
高桓悶悶說道:“姐姐,我會想辦法讓姐姐留在我身邊的。”
李桑桑以為這是小孩的逞能之語,沒有放在心上。兩個月后,高桓一身甲胄出現在她面前:“姐姐,從今天開始,我不住王宮,我要去戰場。”
高桓伸手,打算去牽李桑桑的手,但他最后只是捏住她的袖子:“和我一起吧。”
李桑桑沒什么好矜持的,她跳上了高桓的馬背上,馬蹄聲陣陣伴著少女的笑聲。
夕陽拉長了他們的影子,少女要和少年講話,她環住他的腰身,歪頭向前探。
高桓在軍中從小卒開始做起,幾個月后,他倚靠軍功步步向上。在一次戰役之后,主帥在陣前戰死,燕軍群龍無首之際,高桓站了出來穩定局面。
很快,都城送來新的認命,封高桓為車騎將軍,統領三軍。
都城使臣見了高桓誠惶誠恐,口稱殿下。
原本為了不引人注目,高桓的身份被隱瞞得很好,這下大家都明白了高桓的身份,驚掉了大牙。
軍中漸漸有些不服氣的聲音。
——怪不得他往上升得這樣快……
——噓。
李桑桑從外面大搖大擺地走進高桓的軍帳中,她看見后面的人拿著一根肉骨頭,想要逗她:“小狐貍,過來。”
軍中沒有女人,李桑桑平日在外面以原形示人,士兵都知道,這是高桓養的一只白狐貍。
李桑桑走進軍中后,身子搖了搖,變成一個膚若酥酪的小娘子。
高桓手指微顫,放下了手中的輿圖,他站起來:“姐姐,你來了。”
李桑桑大大咧咧坐在高桓的書案上,壓住了他的輿圖,高桓掃了一眼輿圖,堆起的裙擺之下,輿圖有微微的褶皺,但高桓很難集中注意去看輿圖。
他循著輿圖往上望去,紗裙裹著少女的豐盈。
他身子一僵,收回了目光。
李桑桑絲毫沒有注意到,她搖晃著雙腿,對高桓說:“其他人都說你靠王上,說你的戰功全是別人讓給你的,你什么時候去解釋一下啊?不如找幾個刺頭殺雞儆猴?”
高桓伸手,握住李桑桑的腰,將她抱了下來。
李桑桑感到腰上的灼熱,微微怔了一下。
高桓放下她,用手撫了撫輿圖:“壓皺了。”
李桑桑心虛看一眼:“哦。”
她覺得她太過為老不尊,高桓不過是個十幾歲的毛頭小子,她在蕩漾什么。
或許是因為她饞了這么多年的元陽,卻始終沒有到嘴。
她回想了一下,每次她試圖勾搭男人,高桓總是會適時地出現,攪亂她的打算,為了小崽子的身心健康,她只能含淚送走快要到手的男人。
李桑桑偷偷抬眼打量了一下高桓。
混著王氣的元陽……
大補。
然后她飛快打消了這個大膽的想法。
這是她看著長大的小崽子!
高桓話頭一轉,說道:“沒關系。”
李桑桑問道:“什么?”
高桓說:“就讓底下人說吧,燕國軍士都這樣想的話,那么齊國會不會也這樣想呢?”
李桑桑一怔,高桓說回了方才的話題,她點頭說道:“你是為了迷惑敵軍。”
高桓任主帥以來,整日無所事事,底下人怨聲載道。
敵軍高興起來。
齊國軍帳內,齊國主帥說道:“不過是個黃毛小兒,不足為懼,明日、明日便渡河作戰。”
謀士勸阻:“不可,焉知他不是故意為之?”
齊國主帥想了想,說道:“那就試探試探。”
第二日,當地世家大族前來拜謁高桓,帶來了六個舞姬。高桓大手一揮,全部留下。
夜晚來臨,李桑桑縮在高桓帳中吃葡萄,她說道:“戲要做全,你收了她們,難道就將她們放在一邊?”
高桓神色似乎有些郁郁:“不要說她們了。”
李桑桑不明所以,她低頭看了一眼盤子,葡萄被她吃得七七八八。
她以為高桓在生氣她吃光了他的葡萄,她心里念叨,小氣鬼,自小到大他吃了她多少東西呢。
她放下葡萄,打算擦一擦手,高桓伸了袖子過去,讓她擦在他身上。
李桑桑撒氣,將一手的葡萄汁都往他身上蹭,但高桓看著并不生氣,反而有隱約笑意。
李桑桑正要生氣,忽然耳朵一動,她聽見帳外的腳步聲,聽聲音不是熟人。
李桑桑站起來,踮起腳貼在高桓耳邊:“外面有人,不是我們的人。”
高桓余光往外望去,看見了鬼鬼祟祟的眼睛。
他忽然將李桑桑攔腰抱起,李桑桑猝不及防,用手勾住他的脖子,丹唇微微啟開,仰頭望他:“做什么?”
高桓抱住李桑桑,一步一步走向他的臥榻。
李桑桑睜大了眼睛,她看著高桓向她俯身,壓住了她。
若她想掙扎,她當然能掙脫,但是她呆愣了許久,終于,她回過神來,她的手搭在高桓肩膀上,才剛剛用力,高桓就擦著她的耳邊說話:“迷惑敵人。”
李桑桑眨了一下眼,然后很快明白過來。
她柔順著松開了手,躺在了臥榻上。
她艷麗的烏發鋪滿了床鋪,眸子似含著水一般,高桓定定凝望她半晌,握住了她的腰肢。
李桑桑賣力地叫了一聲。
高桓的手微微一僵。
李桑桑小小聲問他:“我叫得不好?”
高桓的手指緊了緊:“你叫得很好。”
李桑桑瞇眼笑了,她問道:“你不喘一下?”
高桓幾乎不被察覺地移開了腿,弓起腰和李桑桑拉開了下半身的距離:“你喘就夠了。”
李桑桑順從地喘了兩聲,高桓沉默著聽著,然后忍不住出聲,嗓音有些喑啞:“不要再……”
李桑桑疑惑:“怎么了?”
高桓翻身下榻:“他們走了。”
李桑桑跳下了榻,她看著高桓,說道:“你發燒了,怎么臉這么紅?”
高桓頭也不回走了出去:“出去沖個澡。”
高桓回來大帳的時候,李桑桑已經自床上睡得正甜,高桓伸出帶著水汽的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狐貍精。”
到了后半夜,高桓估摸著那兩個探子已經回到了齊營,他走出了大帳。
他命軍士立刻涉水攻打齊軍。
齊軍沒有防備,他們還在呼呼大睡,衣著不整地跑出營帳,死傷無數,剩下的被燕軍攆跑了幾十里。
燕軍大勝。
齊燕之間的戰爭終于告一段落。
高桓帶著赫赫戰功回到都城,沒過多久,燕王病重而亡,余下幾個公子計謀權勢不如高桓,全部被高桓打發到偏遠之地去了。
登基之日,李桑桑在眾人之中仰頭看著已經成為燕王的少年,心中感慨。
李桑桑開始覺得,高桓不再需要她。
他不再是躲在柴房里等待解救的弱小孩童,他成為了廣有四海的王。
多年前,李桑桑來到高桓身邊,是為了完成上一世未盡的心愿,嫁給前世病弱的小郎君。
但當她看到尚為孩童的高桓后,她不再有這種心思,她留在高桓身邊,是為了幫他。
她做得很好,她將那個小孩帶到了這里,成為萬眾敬仰的王上。
他不會再需要她。
她應該走了。
李桑桑悄然轉身。
高臺上的新王一直望著下面黑壓壓的眾人,人群中響起歡呼聲。
這是他們的新王上,少年英雄。
王上看著人群,忽然間臉色驟變,眾人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知道他跌跌撞撞地從高臺上下來,然后消失不見。
禮儀官走出來,淡然含笑向眾人解釋王上去向,但他額上的薄汗泄露出他的緊張不安。
鬼知道王上去了哪里!
高桓扔下了頭上礙事的冠冕,脫去了袞服,騎上馬去追轉身離開的李桑桑。
夕陽西下的時候,他在曠野上攔住了李桑桑。
“姐姐,你要去哪里?”少年雖然已經成了王,但卻像一只被拋棄的可憐小獸。
李桑桑心虛解釋道:“你已經成了燕王,我想,你大約不會需要我了。”
“胡說!”高桓扼住了李桑桑的手。
“我離不開姐姐,我要姐姐做我的王后。”高桓垂著眼睛不敢看她。
李桑桑驚嚇般地扔開了他的手:“你在胡說八道什么?”
高桓眼中隱有黯色,然后他仰頭笑了笑,眼中陰翳不再:“我在和姐姐開玩笑,姐姐,王宮里需要你,我要你做我的國師。”
看著李桑桑猶豫,高桓繼續說道:“世間妖鬼邪祟太多,沒有姐姐護我,我怎能安然無恙?”
李桑桑抬頭看著高桓明亮的眼睛,終于還是點了點頭。
其實,王上負王氣,自能克制懷有惡意的陰邪之輩。
但李桑桑想留下,她需要一個理由留下。
李桑桑揚著下巴說道:“你說得對,你太過弱小,身邊需要一個強大的妖來保護你。”
高桓笑得燦爛:“姐姐是神仙。”
李桑桑僵著臉:“對,我說錯了,口誤。”
高桓迎新國師入宮。
眾人驚訝發現,國師竟然是一個有著傾國之色的女子,而王上將國師的住所安排在他的寢殿不遠處。
國師實際上是住在了后宮。
臣子們擔憂國師是一個妖言惑眾的女人,更擔憂王上迷上了這個女人,于是他們開始著急忙慌地為王上選美人充盈后宮。
李桑桑在司天殿里聽說了這件事,開始悶悶不樂。
她思考了一下自己悶悶不樂的原因。
那是有著王氣的元陽啊,雖然自己得不到,可也不能讓別的女人浪費了,暴殄天物!
她想象了一下后宮住滿高桓的女人的樣子,她感到有些煩躁。
好像好幾年前,她就不喜歡高桓身邊的有別的小姑娘。那時候,高桓在學堂里讀書,先生的女兒是個活潑的小姑娘,最喜歡纏在高桓身邊,李桑桑見了不太開心,晚上就會對高桓發脾氣。
高桓大約是太怕她了,之后,對那個小姑娘簡直是躲著走的。
可是如今高桓已經是燕王,等后宮住滿了人,她有什么理由阻止高桓的妻妾來接近高桓呢?
李桑桑滿腦子塞滿了亂糟糟的想法。
元陽、后宮、妻妾……
她抱膝蜷在椅子上唉聲嘆氣。
不如索性豁出去老臉,將高桓給睡了吧。
可是……高桓視她做長輩啊。
李桑桑想了一天一夜,終于想出來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隔天,司天殿的宮人發現,國師消失無蹤了。
李桑桑找到了一個住在驛館里,哭哭啼啼的異國女子,她是弱小的衛國用來進獻給燕王的禮物。
李桑桑出現在她面前,對她說:“我幫你逃跑。”
女子滿臉淚痕:“可是,燕王會遷怒衛國。”
李桑桑笑了一下:“不會,從此我就是你。”
女子怔了一下,然后精神起來,她說:“請務必記住關于我,關于衛國的一切。”
李桑桑一揮手,有一道明滅的光芒閃過,女子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門外有侍從捧著銀盆進來:“公主,你要的熱水來了。”
她走進來,看著屋內的兩個女子,眼中有了一點迷茫,然后她對著李桑桑說道:“公主,奴婢服侍你。”
李桑桑微笑:“不用,”她指了指呆愣著的真公主,“把她帶出去吧。”
真公主明白過來,面前的女子不是凡人,她施了法術,直接篡改了其余人對公主的記憶。她對著李桑桑跪下,行了一個大禮:“多謝……公主!”
翌日,衛國使臣帶著公主向燕王進貢。
高桓留下了他們獻上的珍寶,對于美人,他有些懨懨:“回去吧。”
李桑桑一愣,然后侍從扯下了她的面紗:“王上,這是我們衛國第一美人九公主。”
李桑桑想要蒙上臉,她害怕高桓認出她,但她忍住了。
不會的,她特意施了法術,她如今的臉和她本尊只是有一點像,一點像。
但高桓看著她的臉,半晌沒有出聲。
然后他似笑非笑:“留下。”
當夜,高桓宿在衛國九公主寢殿。
一夜不曾停歇,李桑桑順利取得了高桓的元陽。
她打著瞌睡想另一件事,她準備做一個妒婦,不讓其她女子進宮。
天亮的時候,李桑桑感到渾身酸痛,她動了動身子,感到身后的高桓將她抱得很緊。
李桑桑有種莫名的感覺。
她有些生氣,高桓輕而易舉地和“衛國九公主”睡了。
身后,高桓動了動,聲音帶著初醒的喑啞,他親了親李桑桑的后頸:“姐姐,既然取了我的元陽,你就要對我負責到底。”
李桑桑一下子清醒了個徹底。
高桓在身后輕笑,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撫著李桑桑,讓她鎮定下來。
高桓將“衛國九公主”冊立為新的王后,終其一生,燕國后宮再沒有其她女人。
幾十年后,高桓東征西伐,將其余國家悉數納入燕國版圖,功高蓋世。
但再厲害的君主,總有軟肋,高桓的軟肋就是王后李桑桑。
李桑桑壽終正寢,高桓守了一夜的靈,第二日就隨王后而去。
據說那一日,天門大開,鸞車自天際而下。
有人看見,燕王和王后化作兩道流光,直入九霄。
作者有話要說: 在中秋節趕完了稿子,半點節目沒看,生產隊的驢本驢。
這是最后一個番外,我全文完結啦!
祝大家中秋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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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baobao 40瓶;元月 10瓶;今天也在等更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