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人都知道天子迷戀妖后, 為了她一人,情愿不要三宮六院。
所以當(dāng)傳出來選秀消息的時候,眾人都很震驚。
連最古板的大臣都不由得捻著胡子深思,自己是不是錯怪了皇后, 畢竟這件事是皇后提出來的。
皇后身子虛弱, 想來是不能生產(chǎn), 所以她情愿將皇帝推給其他女人。
當(dāng)高桓聽到這種說法的時候, 他來到蓬萊殿, 他心情有些沉重, 他彎下腰抱住對鏡自照的李桑桑。
高桓將頭埋在李桑桑的肩窩,悶悶說道:“你難道是要為我留個后?像他們說的那樣?”
李桑桑推開了他,她笑得溫柔:“陛下, 你把我想得太好了。”
李桑桑否認(rèn)了, 但高桓依舊自顧自地說道:“我不在乎子嗣, 桑桑。”
高桓明白,李桑桑的身體很虛弱, 她是無法給他孕育子嗣的。
想到這里,高桓忽然想起來前世李桑桑腹中的胎兒,他眼眸一黯。
李桑桑摸了摸他的臉,說道:“不要自作多情, 陛下。”
高桓在出神想著什么, 他有些心不在焉,李桑桑擰眉看他,看到他終于散開了眉頭, 像是做出了什么決定。
太極宮。
丁吉祥面容愁苦地看著眼前抱在一起痛苦的一家子,他忍不住說:“殿下,這是喜事呀, 做圣上的嗣子,錦衣玉食,難道不比住在這昏暗破舊的冷宮舒服?”
丁吉祥口中的殿下抬頭看他,從前溫和的面容變得有些憔悴,他赫然就是兩年前駕崩的皇帝高樟。
高樟身邊的女子柳眉倒豎,指著丁吉祥說道:“高桓這逆臣賊子難道還有什么好心思不成?他就是想要用我們的孩兒威脅圣上。”
這女子姓蕭,她本來和高樟無緣,大約兩年前,有個太監(jiān)到蕭府問她爹,是否愿意將女兒嫁給吳王高樟。
蕭父驚詫非常,那時候皇帝高樟已經(jīng)死了,這個太監(jiān)卻要他的女兒嫁給吳王高樟。蕭父不肯應(yīng)答,蕭氏卻站了出來,神色凜然:“若真是圣上,我自然愿意侍奉,如今皇位上坐著的是亂臣賊子,我深恨身為女子,不能效忠圣上,手刃逆賊。”
太監(jiān)悶聲不說話,將蕭氏的話瞞了幾句,回到宮里稟給了高桓。
高桓笑了一下:“你沒說實話,蕭氏一定罵了朕。”
太監(jiān)戰(zhàn)戰(zhàn)兢兢,以為蕭氏難逃厄運,他以為高桓這番動作就是為了滅掉蕭家,畢竟蕭家從前和吳王親厚。
但是高桓卻說:“將蕭氏送到太極宮,送到高樟那里。”
太監(jiān)怔愣,然后回過神來,辦好了這件差事。
蕭氏回想了自己的境遇,對如今的困窘并不感到自怨自艾,只是對高桓依舊厭惡非常。
丁吉祥無奈,他說道:“娘子說什么胡話,這兩年來,圣上勵精圖治,天下太平,臉最嚴(yán)苛的言官都對圣上贊譽有加,圣上怎么會是你口中的那般?”
蕭氏冷哼了一聲,丁吉祥朝左右使了一個眼色,很快蕭氏的兒子就抱在了丁吉祥手中。
丁吉祥走之前,對高樟說:“圣上說,他會好好養(yǎng)著這個孩子,今后,這孩子會是太子,會是下一任皇帝,”他交代完了高桓的話,嘆了一聲,“圣上在乎的,從來就不是皇位,他只是……”
意識到他講了太多,丁吉祥連忙閉上了嘴。
高樟和蕭氏看著丁吉祥走遠,冷靜下來。
蕭氏轉(zhuǎn)頭問高樟:“陛下,難道高桓是打算將我們的東西還回來?他究竟是為了什么?”
高樟心中有了猜測,但他只是搖搖頭。
他對蕭氏笑道:“不必去想,何必去想?他想瘋,就由他去瘋吧。”
選秀當(dāng)日,帝后一起出現(xiàn)。
秀女們很奇怪地發(fā)現(xiàn),皇后要更開心一些,皇帝則是皺著眉,心不在焉。
周九娘聽見太監(jiān)宣了自己的名字,連走上前去,她禮儀周全,一絲不茍,她看見皇后在對著她笑。
皇后穿著繁復(fù)華麗的襦裙,她本人顏色艷麗無雙,剛好壓得住這身衣裳,周九娘在皇后的絕色之下,有些相形見絀,她開始有些理解為什么皇帝遲遲不肯選秀。
皇后偏頭對皇帝說:“周氏家世出眾,容貌美麗。”
皇帝卻皺著眉:“有些拘束不大氣,撂了。”
周九娘沮喪,又有些尷尬。
她等在宮道間,直到看見落選走出來的姑娘們越來越多,她心中暗中訝異,強忍住沒有問,回到家里,她才對父親母親說起了今日的事。
第二天,她就知道了,這一場大選,竟然沒有一人入宮。
大選過后,沒有一人入宮,把大臣們愁得胡子都揪掉了,擔(dān)憂皇帝后繼無人。
這一天,高桓抱著一個嬰兒走進了蓬萊殿。
李桑桑側(cè)臉瞥他一眼,不甚在意地說:“私生子?”
高桓滿臉的興奮立刻泄了。
他將小娃娃放在床榻上,走到李桑桑身邊,李桑桑正在看手頭上的一本書,對他做什么并不在意。
高桓心中酸酸澀澀,他從李桑桑背后,彎腰抱住了她:“這是皇兄的兒子,我要了過來,以后就是我們的兒子了。”
李桑桑放下了書,心中隱約有猜測:“皇兄?”
高桓聽著李桑桑只關(guān)心高樟,卻不問這個“他們”的兒子,心中略微有些別扭。
他說:“三皇兄,如今住在太極宮,”他忖度著李桑桑的神色,情不自禁補了一句,“前世跟著他的那個蕭氏如今依舊跟著他,夫妻兩人恩愛得緊呢。”
他看著李桑桑思緒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連忙抱緊了她:“桑桑,不要想他了,想想我們。”
李桑桑問:“我們?”
她笑了一笑:“那好,陛下明明答應(yīng)了要選人入宮,為什么出爾反爾?”
高桓抬起李桑桑坐著的椅子,讓她轉(zhuǎn)了個身看著床榻上的嬰兒:“桑桑,我已經(jīng)有了子嗣,不需要其他女子了。”
李桑桑笑:“你覺得我是為了這個原因?”
高桓沉郁下來,他聲音悶悶:“我知道,你不是為了我的子嗣,但你若覺得無聊,養(yǎng)小孩總比養(yǎng)妃子好玩一些,桑桑。”
李桑桑看著床上咿咿呀呀手腳亂動的嬰兒,不由得心軟了一分。
后宮的日子消無聲息地多了一點樂趣,李桑桑養(yǎng)著這個孩子并不麻煩,蓬萊殿里有的是宮人伺候,她只需要閑暇的時候逗弄一下,漸漸地,她看這個孩子也越看越喜歡。
又是一年春景,高桓走進蓬萊殿,對李桑桑說:“桑桑,你想不想回南瑯琊局看看?”
李桑桑躺在床榻上,她巴掌大的臉越發(fā)尖了些,李桑桑明白,她一定是很蒼白,很憔悴的,要不然她不會在高桓的臉上看到這樣疼惜的神色。
想著在南瑯琊郡居住的王氏,李桑桑心中有許多牽掛。
她不由得問道:“我回南瑯琊郡,會不會有些不好?”
問完之后,她咬了咬唇,她竟然是不自覺地在為高桓著想,在考慮作為他的皇后,應(yīng)當(dāng)怎么做才合乎規(guī)矩。
她明明應(yīng)當(dāng)什么都不在意,肆意做一個妖后的。
高桓似乎沒有發(fā)現(xiàn)李桑桑的心思,他為李桑桑掖了掖被角,說道:“我同你一起,不會有人會說你。”
李桑桑詫異地看著他。
雖然不知道高桓是用什么理由說服群臣的,但幾月后,他們真的來到了南瑯琊郡。
李桑桑身體虛弱,這一天特意打扮好了,抹了胭脂,點了唇,看起來略有些精神,然后她見到了王氏。
王氏抱著她又哭又笑:“阿娘一直擔(dān)心你,最先聽說了含涼殿燒了,阿娘以為……宮里后來有人過來傳信,說你安然無恙,阿娘一直不相信,沒想到還能見到你……”
李桑桑回抱著她:“阿娘。”
母女兩人講了許多話。
避不開要講到李家人。
李桑桑將知道的事都告訴了王氏。
李老夫人中風(fēng)后癱瘓臥床不起,李年當(dāng)年在高樟一朝的時候官拜二品,后來高桓登基,也沒有動他的官職,他曾經(jīng)想要繼續(xù)給李年升一升,李桑桑攔了下來。
李年擔(dān)了光祿大夫這個散官后,一直閉門不出,身上也不擔(dān)什么實職,外人很難見到他。
李叢考中進士,做了幾年校書郎后,被高桓打發(fā)到高句麗去了。
高桓做這個決議的時候,沒有避她,當(dāng)時夜有些晚,高桓在燈火下看著密折發(fā)笑:“李叢的造反之心還是不歇,他是不滿意朕沒有起兵把長安打成一鍋粥啊。”
高桓說道:“他想要復(fù)國,朕有個辦法,去高句麗復(fù)國去吧。”
李桑桑當(dāng)時垂下眼睛有些想笑,雖然高句麗已經(jīng)被高桓打下了,但是那里都是異族,不好管理,高桓扶了一個親善的高句麗王,若是李叢將高句麗弄下來,那也算是大功一件。
只是從前的南朝,就要變成北朝了。
高桓發(fā)完一通牢騷,有些忐忑地抱起坐在不遠處的李桑桑:“高句麗那地方?jīng)]有想象的那般苦寒,讓李叢過去,不算為難他,你覺得呢?”
李桑桑懶得管,去高句麗就去吧。
王氏在這里待到天黑,李桑桑要留她,王氏搖了搖頭:“看你過得好,阿娘就放心了,桑桑,不要牽掛阿娘,好好過日子吧。”
王氏起身告別,李桑桑送走她,回到屋里坐下有些怔怔。
好好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