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儒仁和妻子何冬梅,是當年一起去西部支援時認識的,那一年冬天,西部冷得只要走出們,人仿佛隨時都能化成冰雕似的,然而,女老師們的工作依然很繁重,當地百姓意識不到清潔的重要性,何冬梅作為學校唯一的女老師,看著孩子們穿著臟得發臭的衣物,實在是無法忍受,只好親自給孩子們洗衣服。

那一天,她在河邊洗衣服,突然被一個熊孩子推到河里去了,西部百姓都會游泳,然而,何冬梅卻不會游泳。

只有幾秒鐘的功夫,她就在河水里動得失去知覺,連喊救命都喊不出口,熊孩子們嚇得目瞪口呆。

正在河對岸干活兒的許儒仁看見了,二話不說就跳進了冰冷的河水里,那刺骨的冰冷,真是能凍到骨頭里,在這樣的溫度下,就連正常在水中都未必能堅持住,更別說是救人了,這也是為什么其他青年都站在河邊看著發呆的原因。

許儒仁抓著濕透了的何冬梅,帶著她游到了岸邊時,何冬梅都快失去知覺了,當時也沒有醫生,許儒仁急得快哭了,最后只能死馬當做活馬醫,用自己唯一知道的,也是后來言情電視劇里最狗血的手段,就是嘴對嘴做人工呼吸。

當時那種環境之下,還算是很保守的,尤其是在西部地區,所以看見兩個大人嘴對嘴,熊孩子們一哄而散,第二天,村子里就流傳著這兩人親熱了,孩子們更是信誓旦旦的說何冬梅要懷孕了。

由于兩個人平時在村子里人緣都很好,于是村長親自做媒人,給兩人說親。

那個年代的姑娘思想也是很單純的,何冬梅認識許儒仁,他是村子里面沒結婚的大姑娘談論最多的小伙子,有精壯的身體,有淵博的學識,而且談吐風雅有趣,最重要的是,在村子里無論是對待老人還是孩子都很和善。

和這樣的男人結婚,無疑是幸運的。

所以盡管何冬梅也是當時擁有眾多追求者的村花,而且其中不乏今天看起來的高富帥,鎮長的孩子,富賈之子什么的,但最終,何冬梅還是嫁給了許儒仁,而且無怨無悔的照顧著他。

直到兩人都返回北京,然后次年生下了女兒,那是一個重男輕女的年代,許儒仁的父母期待著何冬梅生個兒子,可是何冬梅體質虛弱,醫生說,再生二胎會有危險。

許儒仁便一面答應父母再生一個,一面悄悄的跟何冬梅說,咱不生了。

這樣瞞過了三五年之后,許儒仁的母親先不干了,讓自己兒子離婚再娶一個,那時上世紀90年代,當時離婚正成為一股新的潮流。

何冬梅的父母也是京城高官,如若不是女兒在外面就結了婚懷孕挺著大肚子回家,他們是怎么也不會接受許儒仁這樣一個文弱書生的。

但是看著女兒喜歡女婿,何冬梅的父母寵愛孩子,無奈才幫助許儒仁走上了從政之路。

許儒仁最初的夢想就是當個高校老師,對于從政之路并不熱衷,但是為了能夠獲得岳父岳母的青睞,他埋葬了自己的夢想,成為一名基層干部。

憑著自己的能力,以及正直善良的品性,再加上岳父的幫助,很快,許儒仁就一路平步青云,都做到了副區長的位置。

如果繼續上升,那就是區長,再然后競爭市長之路,當時的北京市,不,乃至現在的北京市長,那權限都不是一般省長能夠比擬的,畢竟是天子腳下。

但是到了2000年左右,政壇上風云突變,市場經濟以后,人們幾乎都是只顧著賺錢了,無論是商人,還是官員,滿腦子都只有錢,越來越多的官員下海,也有越來越多的官商勾結。

世道似乎變了,許儒仁和岳父在一次深聊的時候,坦白提到了自己的困惑,他是一介書生,雖然最初不喜歡當官,但是走上這條路之后,也能實現自己的理想和抱負,他是那種真正一心為民的官員。

這也是那個年代普遍的官員畫像,甚至那個時候官員和普通人的生活都沒有什么區別,住在一樣的筒子樓里,就連家具都是一模一樣的。

可是當金錢的重要性越來越凸顯時,似乎越來越多的人丟了靈魂,當個清官也越發不容易了,就算最開始想要獨善其身,可是當周圍所有人都在不擇手段的斂財時,一個人的清廉也就成為了別人眼里的敵人,阻礙了別人發財。

甚至,因為許儒仁的清廉反襯出其他人的無能,因此在部門里越發受到排擠。

岳父也是很欣賞許儒仁的品性,當時,岳父雖然在中央身居要位,但是也無法改變大勢所趨,人性是趨利避害的,無奈之下,岳父只好同意了許儒仁的外調申請。

許儒仁申請調到新海市,是因為那一年的新海發生了暴,亂,也因為那里天高皇帝遠,偏僻,但是亂世出英雄,越是那樣的地方,越容易出政績。

所以許儒仁帶著妻兒來到了新海,最開始,也是從基層開始,一步一步,憑借自己優秀的能力,以及朝中有人好辦事,都知道他岳父是在中央,沒人敢動他,他才能平安晉升。

但是五年前,岳父去世了。

那之后,一切都變了。

排擠許儒仁的同僚越來越多,但幸好,他已經成了市長,靠著幾項政策,成功的讓當地經濟快速騰飛,贏得了百姓的愛戴。

盡管他的一些手段,妨礙了一些黑道的生財之路,但是沒人敢真正對他動手腳。

直到那一次,因為發現潘總居然養了一批童子兵,徹底激怒了一直溫和的許市長,他下令徹查潘總。

后來,他們救了一個孩子。

這件事,小倩和死神都知道了,那就是在剛來新海的時候,那時小倩被一個賣花姑娘刺傷,其實是一個男孩兒,小倩回去之后,質問許市長為何不作為。

龔局長當時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卻被許市長制止了。

小倩和死神都知道的是,當時許市長的妻子,就被一個救回來的童子兵殺死,并且死狀凄慘,許市長為了不刺激女兒,遵從妻子遺愿,提前火花。

“但是,你們不知道的是潘總,不只是殺了我的妻子,他也殺死了我的理想,殺死了我在這世上活著唯一的一絲希望我的妻子,這輩子跟我吃了不少苦,保護好我們的孩子,這是我唯一能夠為她做到的事情,也是我,愛她的方式”

良久的沉默之后。

許市長推了推眼鏡,看了許清雅一眼,道,“潘總曾派人給我傳話,說若是我再不跟他合作,不但是我的妻子,包括我的女兒,也將遭遇不幸你知道的,他們那種人,有一萬種辦法,可以讓清雅不知不覺的出事,無論是同學,還是去學校的路上,還是”

死神皺眉打斷了他,“你是說,當年你妻子的那件事,也是潘總的策劃？”

許儒仁深吸一口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開始我打算反抗,甚至想,大不了我不做這個官了,當我打算向上級提交材料,材料竟然詭異的到了潘總的手里,這就讓我恐慌了,我不知道那個人究竟有多大的能量”

死神點了點頭,總算是理解許市長的動機了,怪不得,之前他總覺得這個許市長看起來就是那種書生,而且書生的俠義氣質是裝不出來的。

小倩噙著眼淚,望著自己的父親,咬唇道,“所以,爸爸,這些年來,就是因為我,你才一直被那些人制約著,受到他們的威脅,身不由己,才會做出那些事情的,對不對？”

許儒仁陷入了迷惘,他仰頭望天,卻發現機場里看不到外面的天空,即便頭頂是那種透明的玻璃,可是這個城市的天氣總是極端化的,而今天的天氣是陰沉無比的。

“一開始也許是吧但是到了后來,當我看到賬戶上不但多出來的錢,那些錢甚至是我過去干了一輩子,想都不敢想的數字時,我也慢慢的動搖了。想想看,我并不需要做什么違背良心的事情,我只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作為,這樣,就能得到大筆的財富。而如今在這個社會,不作為的官員已經算是很棒的了,大部分的官員早已跟他們勾結一氣,比如龔局長”

“然而回過頭來想想,我又到底比龔局長好在哪兒呢？在我這個位置,不作為,已經是對底層百姓最大的罪惡了吧”

許儒仁長嘆一口氣,呆呆的伸出手,對死神道,“終于,你們來了。這么看來,潘總也沒什么好下場了吧？以后,你們可以保護小倩了,對吧？”

死神點點頭,盯著許儒仁,不打算用手銬,畢竟,對方完全沒有反抗的意圖。

一直冷漠如冰的小倩,也動容了,她只問了一句話,“許市長,這幾年,也許,你一直在等著這一天吧？”

許儒仁沒有回答她。

他輕拍了拍許清雅的背部,沙啞的嗓音透著疲憊,“清雅啊,以后,爸爸不在身邊的時候,你要照顧好自己啊。”

說著又看了死神一眼,嘆道,“你以為爸爸阻止你,是因為你們的年齡差距和社會身份？不是的,清雅”

“廖子愷,我許儒仁雖然不是什么好官,但我這輩子沒求過人,現在只剩下最后的心愿,也算是我懇求你,替我,好好照顧我的女兒清雅,就把她當作是妹妹,好不好？”

死神沉默,他無法背負上如此沉重的包袱。

許清雅哭著撲進了父親的懷抱,她想阻止父親,卻又無法阻止,事到如今,自己還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