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香殿的風依然輕盈溫煦,春日一天天迫近,眼見著桃紅柳綠,碧波蕩漾起來,而琉璃的心卻冰封在那一天的晚上。
她的心極亂,跌斷了一支玉簪,打碎了兩只瓷杯,又把送來的桃花擱到沒放水的花瓶里,終于在刺痛了手指的繡針再也對不準繡布后,她想出去走一走。
小鳳與小蘭不在眼前,不知去了哪里,幾個宮女見她要出門,欲跟上,她笑道:“我悶得慌,不過出去走一走,松散松散,走不遠,不用跟來!
那幾個宮人畢竟不像小鳳和小蘭,亦不敢強行跟來,琉璃便一個人走出了晗香殿。春日的午后,昏昏欲睡的暖風夾雜著花香,有種曖昧不清的憂煩,琉璃分花拂柳走了一陣,面前出現了一座大宮苑。
她愣住了,這里是長樂宮。
臘梅花早已凋謝,有幾支油綠的嫩芽綻出枝頭伸出墻外,外墻的門緊閉著,兩個侍衛左右守在門口。
她想了想,慢慢走近,侍衛們認得她,恭敬行禮。
“娘娘請恕罪,長樂宮如今是不讓人進出的!甭牭剿f想進去,一個侍衛道。
琉璃說了老半天,那兩個侍衛雖然恭敬,卻寸步不讓。她欲拿出麗妃的名頭來強壓,又覺得實在沒這個必要。正猶豫間,卻見幾個人從不遠處走來,其中一個身形頗為熟悉,卻是秦安。
秦安也發現了她,快步趕來,問明緣由,就對那兩個侍衛道:“既是麗妃娘娘要進,你們就該開門。”
“可是……”那兩個侍衛交換了一下眼神,欲言又止。
“開門吧!闭f罷,秦安親自替琉璃開了門,對她道:“娘娘且放心,我在這守著,有什么事盡管叫我便是!
琉璃感激地對他笑了笑,也顧不得他是否會將此事再稟報白冠之,穿門而入。
比起以往宮人熙熙攘攘的情形,如今的長樂宮卻是靜得可怕。空空的院落中一個人影皆無,只有幾只春鳥在不知疲倦地鳴叫。相比花會那日的盛況,現在的長樂宮靜得連自己的影子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正房的門敞開著,琉璃輕輕走了進去,依舊靜悄悄的沒有人影。她轉過去,走到書房——房里端坐著一個女子,穿著素凈的月白色衣裳,發髻上半點釵飾都沒有,正提著一支筆,在紙上寫著什么。
這不就是那個曾經雍容富麗的謝玉匣嗎?她沒有擦脂粉,蒼白的面容現出一絲歲月的痕跡,緊緊抿著唇,握著筆桿的手一絲不亂。
“是麗妃妹妹吧?請坐,容我把這章經抄完。”謝玉匣并未抬頭,突然出聲,倒把琉璃嚇了一跳。
她就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靜靜地看著謝玉匣抄經。
謝玉匣的筆速沒有絲毫變化,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寫完最后一個字,她將筆擱到筆架上,好整以暇地起身,微笑道:“麗妃妹妹別來無恙?”
看著她氣定神閑的面容,琉璃一時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見琉璃不做聲,謝玉匣便走到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從小幾上的茶壺中斟了兩杯茶出來,一杯給她,一杯給自己。發現琉璃的訝異之色,她便笑著解釋:“如今宮中只一個老嬤嬤伺候,不周之處還請見諒。不過茶葉還是舊時的,并不敢怠慢貴客!
“出門走走,走到長樂宮這里,就想進來看看,打擾到玉匣姐姐抄經了,不知姐姐抄的是哪部經書?”琉璃喝了一口茶水,是清香的龍井,茶水溫著倒也解渴。
“這段日子來,麗妃妹妹可是我的第一個客人,十分歡迎,哪里就是打擾了。”謝玉匣輕輕一笑,“抄的是金剛經。從前總是各種雜事忙著沒有功夫,如今倒好,每日抄上幾張,心也靜了許多!
謝玉匣的臉上的微笑寧靜而平和,只不過幾日沒見,卻像換了個人。
她續道:“麗妃妹妹來看我,又不曾羞辱我,足見妹妹的涵養比姐姐強上許多。從前那許多事,如今若說聲抱歉,只怕是輕了?晌乙矝]法子再去做些其他的什么。有些話說出來有些假,不過我做事從來是對事不對人,那些事,只因麗妃是妹妹,而并非是因為妹妹是麗妃。現在說再多也沒有什么用了,只盼著妹妹今后保重,好好地過下去,姐姐身上的罪孽也會輕一些!
琉璃看了她半晌,竟也看不出她是真心與否。
不過,連受到這么大打擊的謝玉匣,都能不怨天不怨地,既不恨也不悔,靜靜地抄經度日,自己和她之間,真的差得太遠。
“玉匣姐姐,我不恨你!
“哦?”謝玉匣眉頭一動,“那你今日來找我是……”
“玉匣姐姐,我想問你一句話——”
“你說!
“你恨皇上嗎?”琉璃淡淡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