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見到麗姑娘時已是四天之后。
白冠之攜了她去赴麗姑娘之約,只道:“人家下帖子也請了你,便一道去吧。”琉璃想了想,橫豎無事,便去了。
這是云京城里頭的一件大事,同福客棧的麗姑娘募集了不少善款,今日,便是義學的奠基。出了門一看,日頭晴好,萬里無云,是辦事的好日子。在馬車之上,白冠之卻在看一簡白紙,上頭似是有字,琉璃卻看不清。白冠之匆匆看了一遍,將十指一合,一揉,那白紙就成了粉屑,紛紛地從指間滑落。
琉璃看得呆了呆,不防那白冠之卻沖她微微一笑,如冰雪消融般,仿佛引了日光進來。
“可惜。”他嘴唇微吐,似乎說了這兩個字,又似乎沒說。
琉璃動動嘴皮,想追問他在說什么,又覺得他好像什么都沒做,什么都沒說。等她回過神來時,馬車卻已停了下來。
下了車,原來是城郊的一片空地,長著許多雜草,在秋風中已露蕭瑟。不遠處還有幾間房屋,也不算太過荒涼。
那草地之上有一塊平整之地,搭了一座臺,放了幾張座椅,似乎那麗姑娘也在座。臺上一個青年男子正在對著臺下臨時搭的一些帳篷中的人說話,甚是神采飛揚。
“來晚了。”白冠之對趕車的秦安道,“車馬就停這里吧,也不便打攪主人,你跟著我們悄悄地過去。”
他們下了車,秦安隨意地將馬匹的韁繩挽到旁邊的樹上,三個人便悄沒聲息地靠近了那高臺。
行得近了,有帳篷里的陌生人招呼他們過去坐下,他們也就從善如流地隨意找了空座坐了下來。臺上的人倒并未發現臺下多了幾個人,而那個高談闊論的,正是那晚大出風頭的王家三少爺。
琉璃看了看四周,有幾個,似乎拍賣那晚見過,但更多的都是不認識的人,他們熱切地盯著臺上,但顯然,是盼著那麗姑娘出來說幾句。
果然,王家三少爺唾沫星子橫飛意氣飛揚地講完一大篇駢四儷六后,便請那麗姑娘出來講話。
麗姑娘今日穿著一襲華貴的錦裙,頭上的金步搖更是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一副富麗堂皇氣象,與往日的柔媚大不相同。她裊裊婷婷地站起身,走到臺中間,微啟朱唇,脆聲道:“各位父老鄉親——”
只是她話音剛落,臺上突然蹦上來幾個穿著官衣的捕快,領頭的一位喊了句:“慢著!”
這下,臺上臺下的人都楞了。
便有那好事的在下面喊:“捕快老爺們,酒宴還沒開呢!請稍等片刻!”
那領頭的聞聽冷笑一聲道:“我們并不是來吃酒的,是來拿人的!”
臺上坐著的一個老者似是本地鄉紳,他拄著拐棍顛巍巍上來道:“諸位大人,是否弄錯了?此地并沒有你們要拿的人啊。”
那領頭的拿著手中的捕快文書指了指立在臺上的女子,冷笑道:“今日我們拿的,就是這麗姑娘。”
這回,便是引起了軒然大波。七嘴八舌的人聲紛紛涌來:“是否搞錯了?麗姑娘怎么會是人犯?”
“是不是搞錯,你們最好問一問躺在同福客棧后院菜地下的老嫗王氏!”說罷,使了個顏色,幾個幫手紛紛地上來就要捉拿麗姑娘。
那麗姑娘一開始還大呼冤枉,聽到那領頭的說完王氏,立刻便閉了嘴,面如白紙,當時便不再掙扎,任由捕快去捉她。
一旁的王家三少爺坐不住了,跳上前來,撥開那些捕快的手臂,嚷道:“你們可是沒了王法不成,在此胡作非為!”
領頭的捕快冷哼一聲,擺了擺手,手下們立刻停了動作。他攤開手里的文書,遞到王家三少爺面前,讓他仔細看過。
“三少爺,我們這可都是有文書的。您說的胡作為非四個字,我們哥幾個如數奉還!嘿嘿,嘿嘿!”
王家三少爺瞧那文書確實寫的清楚,要來捉他身邊的麗人。可是,這柔柔弱弱的小女子,怎么可能殺人呢!
“今日賣本少爺個薄面,暫且放過麗姑娘,可否?”他趕忙打起了哈哈,又從懷里掏出幾張銀票,“來來,幾位兄弟拿去買酒喝。”
那領頭的捕快臉上立刻籠上了一層寒霜,將他拿銀票的手撥開,冷冷道:“適才已經說過,今日我們不為喝酒來。三少爺,慢說您的面子,就是令尊大人的面子,在王法面前,也越不過去。今日這人,我們是拿定了!”
王家三少爺被說得滿面通紅,待要挽起袖子發作,麗姑娘卻搖頭凄然道:“三少爺,斷不可再為小女子出頭。是非曲直,自有公斷。”
那幾個捕快聽了她的話,便一擁而上,將她拷住,帶了出去。
一地的人竟呆在當場,誰也沒敢上前去攔。
琉璃正發呆,卻感覺有人在扯她的衣袖,一瞧,是白冠之。他使了使眼色,示意他們先走。于是他們便又魚貫而出,離開了亂紛紛的眾人。走得遠了些,琉璃聽到身邊的白冠之嘆了口氣。
她詫異地望著臉帶詭異激動之色的白冠之,問道:“那麗姑娘,真的殺人了嗎?”
“是的。”
這下,琉璃真的大吃一驚起來:“官差說她殺了老嫗王氏,難道就是那個許久不露面的貼身老婢?”
“你倒不笨。”白冠之淡淡道,“可惜,那麗姑娘卻不十分聰明。她殺了王氏,對她當真是半點好處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