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冬末年關，南越帝都越城被北冥大軍攻破，南越皇帝赫連玉宇在精武殿自焚身亡，南越收入西蜀囊中，同時東臨十萬大軍在玄玉關遭遇雪崩，十萬大軍無一生還，領軍主帥端王墨鱗生死未明。

消息一經傳入東臨，舉國哀痛，這一年的雪下的格外蒼茫，乾坤殿前過膝蓋的雪依然無人敢去踩踏，純白如初，一身玄黃龍袍的墨璃看著手里前方傳來的加急奏折，沉沉的目光有些疲憊，冷峻的臉上看不出喜悲，可李安卻覺得他身上的氣勢，在看見那奏折后，明顯的更加讓人壓抑。

啪的一聲，那奏折合起來，墨璃的手抓住一角，掩飾不住的顫抖，李安站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出，是呀十萬大軍就這樣付之一炬，皇上定是難過吧。

“這天上的仙子朕是不是留住了，十萬大軍，呵，好沉重的代價。”

墨璃聲線很低，低的李安聽不清他在說什么，以為自己是不是在幻聽，但看到墨璃冷峻的盯著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又覺得剛才那夾著悲苦的聲調，似乎是他發出來的。

“李安，端王妃那里有什么消息傳來嗎？”

這一句說的卻很清晰，李安連忙恭恭敬敬的回答。

“端王妃已經趕往玄玉關了。”

墨璃冷星般的眼眸突然閃出一道如冰劍一般的光芒，李安腿下一軟，差點癱倒在地，他不明白為何皇上的眼神此時這樣狠戾，如狼一樣讓人心驚膽戰。

“派一百錦衣衛務必保端王妃平安。”

“是”

李安躬身剛要退下，墨璃手里的奏折突然掉到了桌案上，那聲音在此時顯的格外驚心。

“若是～”

李安腳下一頓，再次躬身等墨璃吩咐，墨璃仿佛遲疑了很久，就在李安覺得他不在說話是，突然聽到墨璃沉重的嘆了口氣。

“若是發現端王活著，殺之。”

李安瞬間膽戰心驚，猛然抬頭看到墨璃深不見底的眸子，更是覺得自己已經怕到了窒息，在宮中耳濡目染多年，自是明白，若是端王已歿便是英雄，若是他還活著，那就是背棄十萬大軍怯懦的叛徒，可及時這樣，李安也沒有想到，皇上會下這樣的命令。

“奴才遵命。”

李安剛才不解恐懼的眼神自然落入墨璃眼中，他走到乾坤殿前，看著純白無垢的雪，冷峻卻完美的唇線彎出一點弧度，與其說在笑，不如說在譏諷，只是他自己都不明白他此時的笑，是在譏諷自己，還是譏諷他人，曾經他為了這錦繡山河，錯過了那純凈如蓮的女子，如今卻又因為她放棄了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契機，如今他是越發看不清，究竟是這江山萬里重要，還是她更重要些。

日曛峰的絕壁橫天上也飄起了雪，只是那雪還未落到地面便已經融化，絕壁橫天雖然溫度沒變，卻在下雪時，空氣變得比平常還要潮濕。

暖玉砌成的小幾上擺著幾盤精美的菜肴，赫連瓊樓將挑出魚刺的魚肉夾給清歌，清歌紫色眼眸睜大，骨碌碌的盯著赫連瓊樓淡然的臉。

“娘子，你這樣寵我，就不怕把我寵壞了？”

赫連瓊樓低著頭依然專心的挑刺，余光撇了清歌一眼。

“你已經沒有余地在壞了。”

清歌本來想等赫連瓊樓說出句甜言蜜語哄她，卻不想他說出這么一句，憤憤的瞪了赫連瓊樓一眼，抓起筷子想要夾那魚肉，突然手掌一顫，筷子從她手里滑落，手掌保持著剛才那動作，有些吃驚的看著自己的手，那絲絲縷縷的痛從指尖傳到心脈，那么清晰，那么不容忽視。

聽到筷子掉到地上，碧落連忙蹲下身去撿，赫連瓊樓轉頭看到清歌煞白的臉，跟迥異的表情，也是一驚，伸手抓住清歌手，那雙手沒有一絲的溫度，可卻還在不停的顫抖，即使被他這么緊的抓著，還是制止不住的顫抖。

“清歌”

赫連瓊樓輕聲喚了清歌一聲，清歌茫然的轉頭，再次看了看自己還在顫抖的手掌。

“碧落收拾東西，去西蜀。”

碧落剛剛撿起那掉在地上的筷子，聽到清歌的話，頓了一下，才發現姑娘的異常，也不敢多問，連忙去收拾東西。

“怎么了？”

赫連瓊樓覺得清歌眼神里透著無窮無盡的痛惜，這樣的神情，似乎在墨然死去時，在她臉上出現過。

“梨菲，葭兒。”

情歌語音都在顫抖，斷斷續續的說不成一個句子，赫連瓊樓不再問她，愛憐的把她攔在懷中，這時他才發覺，懷里原本那樣堅不可摧的人，此時是這樣的脆弱，她似乎很怕身邊的人離開。

絕壁橫天有一條暗道，可以快速的出入絕壁橫天，碧落跟司書動作很快，半柱香后，等清歌跟赫連瓊樓從絕壁橫天上下來，司書跟碧落已經在馬車上等待，司書駕車的速度很快，可清歌卻不斷的催促，還不惜動用了她一只圈養起來許久不用的赤火，原本總是調笑的四個人，如今都被清歌緊張嚴肅的表情嚇住，沒有一個人再說話。

清歌他們日夜兼程在第三天黃昏時分趕到了西蜀境內，因為南越被西蜀收復不久，西蜀的帝都蜀城有很多外來的人進入，清歌跟赫連瓊樓雖然用披風裹住了容貌，可通身散發的氣勢依然惹人注目。

“白天太顯眼，我們晚上再去左辰的將軍府好不好。”

剛剛到達西蜀，清歌就要趕往左辰的將軍府，赫連瓊樓覺得她趕了三天三夜的路，精神身體都已經快要吃不消了，如此莽撞的趕過去，若是遭受到什么打擊，恐怕經受不住。

清歌沒有說話，只是定定的看了赫連瓊樓，赫連瓊樓皺眉，知道勸不住，便松開了手，清歌騰身躍入西蜀將軍府，赫連瓊樓也跟了過去。

兩個人就在大白天堂而皇之的闖入將軍府，可因為兩人輕功太好，將軍府里的人沒有一個察覺到，等清歌到柔葭所住的院落時，還未曾進門，便嗅到一股子異香，心像是被什么猛烈的抽了一下，推門而出。

屋里三四個侍女在里面，柔葭躺在床上，那香氣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屋里的侍女看到有人進來，驚住了，張口想要叫，卻沒有來得及叫，便被清歌點了穴道，清歌心疼的看了一眼床上已經油盡燈枯的柔葭，蠟黃的臉上早已經沒有了原本的嬌俏，那原本透著純真的眼眸，此時滿滿地愁苦與哀念。

“歌兒，你來了。”

柔葭看到眼前的人，愣了片刻，吃力的笑了笑，想要伸手，卻發現已經伸不起來，清歌走到床邊握住了她的手，那手消瘦的已經能看到白森森的骨骼。

“我來了，沒事了，沒事了。”

清歌想要抓住那手，因為她覺得柔葭虛弱的似乎隨時要走，可卻又不敢太用力，怕這支離破碎的身體，真的會在自己面前碎掉。

“梨菲那丫頭說能把你找來，我還不信，沒想到她真的把你找來了。”

清歌低頭沒有說話，她培養的那批暗衛都在體內種下了藕絲蠱，主蠱在她身體里，次蠱在她們體內，只有她們命盡時，她便可以感應到，梨菲定是用自己的命來通知她，讓她見柔葭最后一面，這丫頭怎么這么傻，不過這些她不會告訴柔葭。

“我來了，你定會沒事的。”

清歌努力從臉上擠出一絲微笑，依然小心翼翼的抓著柔葭的手。

“歌兒，碟香無藥可解，梨菲一早就告訴我了，你不用騙我。”

清歌突然松開了柔葭的手，水袖一揮，那屋里的侍女穴道被解開。

“把左辰給我叫過來。”

那些侍女被解開穴道后腿下一軟，癱倒砸地上，不知道這憑空出現美的精魂奪魄的女子是誰，但看上去似乎與夫人熟識，她們不敢在呆，幾乎用爬的出了房屋。

“歌兒，不要怪他。”

看到落荒而逃的侍女，柔葭突然不知那里來的力氣，猛然的坐了起來，抓住了清歌的手臂，嗚咽的低聲懇求。

“他值得你如此嗎？”

清歌眼里的狠戾，驚了柔葭一下，以前清歌看她一向是縱容朦朧的目光，此時這樣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從來沒有出現過，她僅不住苦笑了一下，清歌一定很失望吧，她護了這么多年的人，卻為了一個心里沒有自己的人，把自己折麼成如今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不值，但是我不悔。”

“你”

柔葭眼里的倔強深深的刺痛了清歌，既是她舌燦蓮花，如今也不知該說什么。

“歌兒，求你，這是我心甘情愿的，不要怪他。”

清歌凝眉抽回了自己被柔葭抓著的手，柔葭沒有支撐，身體癱軟下去，清歌無奈的扶住她。

“這便是你尋我來的原因？”

清歌苦笑，原來她找自己來，就是給左辰求情，柔葭怕若是她不在人世，而自己知道前因后果，會對左辰不利，柔葭的癡情，讓她無比震撼，她從來不曾想多有人能為了片刻的溫存，賠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