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用碧落遞過來的溫水香帕擦了擦臉,手指觸到自己逐漸豐盈的面孔,轉(zhuǎn)頭問碧落。
“我是不是胖了很多?”
經(jīng)清歌這么一問,碧落仔細(xì)打量了一下清歌,突然想到自從姑娘從聚雪峰下來后,胃口好像就好起來了,如今的確比之前胖了些,但是跟常人比,還是瘦弱許多的。
“姑娘胖些才好呢,以前您都不吃什么東西,一天比一天瘦,奴婢一直擔(dān)心著,如今多好呀。”
清歌淡然一笑,自從恢復(fù)了味覺,她便嘗什么都覺得好吃,失而復(fù)得的珍貴遠(yuǎn)遠(yuǎn)比一直擁有更加讓人感覺珍貴,就像她的生命一樣,若不知一早知道比別人短暫,恐怕也不會覺得每日醒來能夠看見晨陽,便會覺得無比珍貴。
“奴婢差點忘了,剛才皇上派人傳話,讓姑娘中午務(wù)必去參加家宴。”
“家宴?”
清歌低眸淺思,宮中大大小小的宴會雖然不曾斷過,但她去的卻很少,而舅舅也不曾像今日這樣要求她務(wù)必去,恐怕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自己吧。
絲竹管樂之音從豪華奢靡的宮殿里飛出來,清歌故意選了一身輕巧的緋色宮裝,精巧的飛天髻上,插著一支墜了一顆粉色珍珠的發(fā)簪。等她進(jìn)去的時候,該來的不該來的都已經(jīng)到齊了。
“清歌可真是懂規(guī)矩,都這會了才不緊不慢的過來。”
清歌人還未曾踏進(jìn)宮殿,徐貴妃冷嘲熱諷的語調(diào)便傳過來,清歌余光掃了一眼,嘴角微微翹起,并未放在心上,不動聲色的移步進(jìn)去向墨翰行禮。
“清歌給舅舅請安。”
一陣震肺的咳嗽聲從頭頂上方傳過來,清歌微微蹙眉,先前為奪得這至高無上的位置,舅舅沒少受苦,雖然如今大權(quán)得握,除了日夜操勞外,他這身體也被掏空了,年輕時還不明顯,現(xiàn)在年紀(jì)稍長有些,蒼老的速度比普通人快很多。
“歌兒坐吧。”
墨翰忍住咳嗽,并未理會徐貴妃剛才的指責(zé),溫和的盯著跪在下面的清歌開口,看來自己真是老了,曾經(jīng)那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如今已經(jīng)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了,眉宇之間像極了當(dāng)年的阿姐,只是這孩子少了阿姐的溫軟,一身傲骨盡是不容觸碰的倔強(qiáng),她倒是將璃兒教成了自己希望的樣子,可她自己也盡早的喪失了一個孩子應(yīng)該有的童真。
“是!”
清歌翩然起身,目光掃視了一眼坐滿人的大廳,柔葭向她示意,她便走了過去,在柔葭旁邊落了坐,隨后便有小宮女為她斟酒布菜。
“歌兒,你怎么才來,徐貴妃說你好幾次了,以前三皇兄都替你說話的,今日他既然一句話都沒說。”
柔葭湊過來小聲給清歌嘀咕,清歌抬頭便看到剛好坐在她對面的墨旭,他昨日迎娶的王妃蘇鈺,正乖巧的坐在他身邊。
察覺到清歌的目光,墨旭故意沒有迎上去,反而別過眼去,殷情備至的為自己的王妃噓寒問暖,斟酒布菜,兩個人一副新婚燕爾甜蜜的樣子,真是羨煞旁人,徐貴妃看著眼眸里都是滿心歡意的笑意。
這蘇鈺果真容貌出色,在這美人如云的皇宮里,依然能夠有讓人過目不忘的資本,難怪即使身在閨中,也能芳名流傳,能在東臨與徐家的徐靜嫻齊名。
“歌兒,你在看什么?”
察覺到清歌沒有專心聽她說話,柔葭順著清歌的目光看去,便看到墨旭與蘇鈺你儂我儂的模樣。
“表姐真是好福氣,能嫁給自己心儀的人。”
“心儀的人?”
清歌疑惑的反問過去,按說蘇鈺在出嫁之前待字閨中,從來不曾見過墨旭才對,怎么柔葭說墨旭是她心儀的人。
“哦,表姐先前來宮中探望母妃,遠(yuǎn)遠(yuǎn)見過三皇兄,不曾想便一見傾心了,先前這婚事舅舅是不同意的,可表姐以死相逼,舅舅才無奈答應(yīng)了。”
清歌看著蘇鈺如今有些受寵若驚怯懦的模樣,沒想到骨子里是這樣的倔強(qiáng),在這東臨,能夠在自己婚事上堅持己見,敢于反抗的,實在少之又少,但愿墨旭能夠放下過去種種,可以真心待她,或許這樣也可以減輕自己的負(fù)罪感。
往常柔葭在清歌面前總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清歌如今注意力全在墨旭身上,等回神的時候,才發(fā)覺柔葭突然安靜下來,神色有些落寞的盯著杯盞。
清歌將手掌覆在柔葭手背上,心中想,怕是墨旭跟蘇鈺琴瑟和鳴的樣子,讓她想到了自己飄搖不定的未來,和心中的那個人,心中便有些傷感了吧。
冰冰涼涼的感覺突然從手背傳來,柔葭驚了一下,抬頭看見清歌柔和安撫的目光,訕訕的笑了笑,有些慌不擇路的抓起酒杯仰頭喝了下去,卻不曾想喝的太急,被嗆住了,捂著手絹咳嗽。
清歌無奈的搖了搖頭,輕拍她的后背,幫她順氣,宮殿里本來就很寂靜,原本只有墨翰此起彼伏的咳嗽聲,如今加上了柔葭,于是大點所有人都紛紛朝這里看,墨鱗起身走了過來,關(guān)切的查看柔葭怎么了。
“葭兒,是染了風(fēng)寒了嗎?”
墨翰咳嗽了幾聲,低聲詢問,這些子女里面,除了墨璃之外,他幾乎很少放在心上,更別提關(guān)心誰來,如今老了,到開始注意起他這些一直被忽視的子女。
第一次聽到自己的父皇如此溫和的關(guān)心自己,柔葭心里除了震驚以外,便沒有其它的什么了,從小母妃對他和黃兄便冷淡,父皇像是根本看不到他們的存在,在這皇宮里除了皇兄和歌兒之外,她便沒有什么親近的人了。
“不~,不~曾。”
柔葭慌慌張張的起身,一張笑臉嚇得慘白,連咳嗽都忘記了。
“沒事就好,坐下吧。”
墨翰雖然語氣很溫和,柔葭卻絲毫感覺不到,總覺得跟她說話的不是一個父親,而只是一個于自己毫不相干卻威震四射的人,她除了恐懼以外,便再也沒有其它感覺了。
墨鱗看柔葭沒什么事,只是被嗆住了,也安心的坐了回去,心中卻隱隱有些擔(dān)憂,雖然他當(dāng)初求清歌讓葭兒如愿,他心里也明白,柔葭性子這樣簡單,實在不適合遠(yuǎn)嫁別國,但出了那件事以后,如今也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徐貴妃坐在墨翰下方的桌案上,眼眸冷冷的掃了一眼柔葭,看了看墨翰身邊空著的位置,沒有出聲,她跟一個死人爭奪一輩子,可是那人生前擁有的,皇上死死替她守著,不肯讓任何人觸碰,徐賢妃倒是聰明,一早就看透了,獨自守著一個宮殿,一雙兒女。他已經(jīng)輸給那人太多,她不允許自己的兒子也要輸給那人的兒子。
尷尬又冷清的氣氛在奢華的宮殿里游離,剛才清歌進(jìn)來時剛好停的歌舞,此時輕緩的古琴樂調(diào)突然響起,回蕩在大殿里成了唯一能夠聽到的聲音。
這彈琴之人手法十分嫻熟,空靈回蕩,余音繞梁,可謂曠古絕今的動聽,清歌低眉凝神仔細(xì)去聽,能將古琴彈到如此地步的人,目前她只認(rèn)識一個,那便是花邀月。
清歌尋音望去,大殿角落里踏雪尋梅的屏風(fēng)后面,一個女子低頭撫琴,嬌美的影子若隱若顯,引人浮想聯(lián)翩,清歌不解,這花邀月的琴聲。聽過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她這樣貿(mào)然獻(xiàn)技,就不怕什么人聽出端倪,順藤摸瓜查處她的身份嗎?
清歌盯著那影子還未曾回神,一道白紗拂過眼簾,清歌神情一怔,那白紗原來是徐靜嫻從自己眼前飄過,隨著花邀月的琴聲,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片刻之間吸引了大殿所有人的注意力。
徐靜嫻舞跳的不錯,看得出背后沒少下功夫,清歌眼眸輕瞇,嘴角輕笑,墨旭昨日才大婚,徐家便這樣迫不及待想來個下馬威了嗎,若是弄巧成拙,豈不是有好戲看了。
“這琴音似乎比剛才差了些。”
柔葭也是愛琴之人,雖然比起花邀月技藝差些,但也算是此中佼佼者,她突然提醒,清歌才吧注意力從徐靜嫻身上轉(zhuǎn)移到琴音上。
果真比起剛開始的琴音,在徐靜嫻起舞后,花邀月故意藏巧,轉(zhuǎn)換了彈奏的手法,剛才是為了吸引人的注意力,此時怕高超的琴技喧賓奪主,搶了徐靜嫻的風(fēng)頭,或者也在別人沒有察覺出什么端倪的同時,用不同的手法的琴音來掩人耳目吧。
桌案上的珍饈美味還冒著熱氣,酒杯里的玉露瓊漿泛著柔和的光暈,大殿里的人卻無一人享用這些,注意力全在那白紗女子身上,如三月嫩柳扶風(fēng)一般柔軟的腰肢,搖曳出萬種撩人的風(fēng)情,明眸顧盼惹人憐惜,此時的徐靜嫻讓清歌覺得,與此前見到的端莊大氣截然不同,似乎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倒是看不分明如今這一出戲唱的是何意了。
一曲終結(jié),徐靜嫻轉(zhuǎn)身收了個尾,便有人開始鼓掌,隨后便有人跟隨著附和,清歌抬眼看去,那率先鼓掌的原來是徐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