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福寺的后院是一片開的正好的桃花林,放眼望去,入目的緋色讓人心生愉悅感,清歌繞過佛堂剛好踏入,從桃林深處傳來輕微飄渺的琴音,彈琴的人似乎怕打擾到其他人,琴弦挑的很輕,清歌這樣好的耳力還要費力去聽,才能聽到。
這彈琴的人指法并不嫻熟,琴聲有些斷斷續續,雖然聽的不是很真切,但卻也能聽出他談的很用心。
清歌尋著琴音的方向徐徐前進,很接近的時候才將著琴音全數收到耳中,這人的琴與花邀月技法的嫻熟差的很遠,可難得心思純凈,音色甘醇,琴音聽來讓人身心舒暢。
隔著一片縱橫交錯的桃花枝干,模糊的只能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又走近了幾步,才看到一個消瘦單薄的背影,在春風徐徐中柔弱的像三月柳枝,一頭烏發被一根玉簪綰在頭頂,一身干凈的白色棉麻男裝,飄飄揚揚,那份悠閑中透漏出來的煙視媚行,讓人遠遠看一眼,就難以移開雙目。
清歌低眸淺思,這人看體型似乎是個女子,卻是一副男人裝扮,到底是男是女呢?這萬福寺的后院是不準外人進入的,他不是僧尼,突兀的出現在這里,不知道是否心懷叵測。
“歌兒,你原來在這?”
清歌步伐很輕,即使她已經近在咫尺,那彈琴的人也絲毫未察覺到有人靠近,可墨然的聲音從遠方一傳來,那彈琴的人一驚,琴聲嘎然而止,中斷的讓人分外可惜。
墨然三步并兩步的來到清歌面前,那彈琴的人也如驚了的小鹿一樣怯怯的轉過身來,一張秀氣逼人,可男可女的相貌,讓清歌怔住了,迷離眼眸靜謐的看著那人。
墨然看到那彈琴的人,也是一愣,脫口而出。
“你是男子還是女子?”
彈琴的人愣了愣,神色緊張的說了句聲!拔沂悄凶!毖杆俚拇瓜骂^去,墨然走上前去,上下將他看了一遍。
“你怎么長的比女子還要嬌柔婀娜?”
墨然突然察覺到自己這話問的確是唐突,一下子有些窘迫,不知該怎樣圓回來,清歌看出了墨然的心思,低頭笑了笑,開口問那彈琴的人。
“你是什么人?怎會這萬福寺里彈琴?”
那彈琴的人聽到清歌的聲音忍不住緩緩抬起了頭,剛才沒有敢看清歌和墨然,現在一抬頭便目瞪口呆了,他從來不曾想過這世上會有紫發紫眸的人,看這兩個人衣著華貴,舉止不俗,定是身份尊貴的人,連忙行了個禮。
“在下名叫今夕,驚擾了兩位貴人賞花的雅興,今夕在這里賠罪了!
“今~夕~”
清歌重復了一遍他的名字,徑自溫和的笑了笑。
“是我們驚擾了公子彈琴才是,希望公子不要見怪!
今夕被清歌的聲音震的慌了心神,不知如何搭話,徑自低下了頭。
清歌繞過今夕,走到他剛才撫琴的地方,低頭端詳那琴,她用手指挑了一下琴弦,眉心舒展心中一喜,這樣一個平常的一把琴,而音卻調的這樣準確無誤,如不是琴弦本身音色有欠缺,幾乎可以與墨旭送她那把鳴翠相媲美了。
“真是一把好琴!
今夕沒有敢抬頭,怯怯的看著自己的腳尖,她知道清歌這樣說,定是看出了這琴音調的不俗。
春末的天氣似乎總是變化無常,方才還是萬里無云,此時便有雨點落了下來,雨越下越急,噼里啪啦的打掉了滿枝頭的桃花,碧落從不遠處撐起一把傘跑了過來,連忙把清歌遮住,跟在身后的侍衛也撐了把傘在墨然頭頂。
“姑娘,下雨了,我們去佛堂避避雨吧!
清歌點了一下頭,轉頭看了一眼站在雨里的今夕,他過于秀氣臉上神色淡淡的,豆大的雨點砸了上去,卻絲毫不閃躲,還沒有等她說話,墨然便從侍衛手中接過傘跑到今夕面前,給他撐住。
今夕低頭謙和有禮的道謝,清歌依然靜靜的看著他,想要從他臉上看出些什么?可他沉靜的面孔上捕捉不到一絲異樣,清歌眼簾下垂了一下,若有所思的轉過頭,向佛堂走去。
這樣一個看起來純凈無害的人,希望是她多心了,清歌嘴角浮出一絲苦澀的微笑,沒有想到她現在盡是如此多疑。
雨越下越大,似乎沒有要停的意思,萬福寺的方丈準備了寺里最好的廂房給清歌和墨然,清歌讓碧落開了窗子,院子里湘妃竹郁郁蔥蔥印在眼中,此時被雨打的劈劈啪啪直響。
“碧落,你讓人查查那個今夕是什么來歷?”
清歌終還是難不疑心,她敏銳的直覺告訴她,那個今夕絕對不是偶然才碰到的,那樣出眾的氣質定是養尊處優培養出來的,而他卻穿了一身粗布衣衫,明明琴藝不錯,卻故意彈的斷斷續續,能將一把普通琴的音,調的無比精準,怎會在這寺廟里淹沒了自己這樣好的才能。
雨下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時候,方才停了。早上碧落進來幫清歌洗漱的時候,侍衛進來稟告,說是昨天的大雨,將山頂沖的坍塌了,落下來的碎石將山路堵住了,估計需要兩三天才能將路清出來。
清歌轉頭看了看似乎又恢復了風和日麗的天氣,柔和的晨光里,被大雨洗過的斑竹此時綠的青翠亮眼,墻角幾株還未曾開過花的海棠卻被打的七零八落。
“二哥可曾知道我們暫時回不去?”
碧落為清歌系上外衣上最后一個紐扣,用手撫平清歌衣服上的幾個褶皺,有些漫不經心的回清歌的話。
“二皇子一早就知道了,但他看起來還挺慶幸呢,現在或許是在今夕公子哪里。”
清歌緩緩轉動眼眸,牙齒輕咬了一下下嘴唇,迷離朦朧的目光里有些隱隱的擔憂。
“二哥已經與今夕這樣熟悉了?”
碧落取出象牙梳子,專注的幫清歌梳理一頭柔順的紫發,并不知道清歌在擔憂什么。
“昨天奴婢聽到二皇子和今夕公子在房間里一人吹簫一人彈琴呢?奴婢從來沒有聽過這樣好聽的合奏呢?”
碧落幫清歌梳了一個簡單的發誓,在發間別了幾個珠花,又選了一個帶著流蘇的步搖插在發間,看著鏡子里清歌美如墨畫的樣子,非常滿意自己的杰作,雖然姑娘即使不帶什么也很漂亮。
清歌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沒有焦距的落在地上,碧落不解的低頭看她。
“姑娘,你怎么了?”
清歌被碧落這樣一喊,方才回過神來,淺淺一笑。
“沒什么?我到想聽聽什么樣的曲子讓你這樣夸。”
碧落在她身邊時間不短了,宮中的樂師本來就是出類拔萃的佼佼者,再加上她也聽過花邀月的琴音,這今夕還能得她這樣夸贊,想來定是有一定得本事,那昨日的事就更加可疑了。
果不其然,還沒有走到今夕所住的廂房,悅耳的聲音便先飄了出來,蕭聲悠揚,琴聲溫婉,合在一起有份別致的新奇感,更難得的是兩個人不由言說的默契,讓這曲子更加出眾。
清歌和墨然在萬福寺里呆了三四天,山路才得以疏通,這三四天的時間墨然幾乎天天往今夕哪里跑,兩個人防似一見如故,契合的不單單是音律還有性情,以至于要走的時候墨然依依不舍的樣子,讓清歌覺得他特別想把那今夕也一并帶走。
不知是不是因為下了一場大雨的緣故,本來就不平坦的山路變的比來時更加顛簸,碧落怕清歌受不住,不停的往她身邊塞墊子。
清歌有些無奈,調笑的阻止碧落。
“我沒那么嬌弱,你再塞下去,我就被這些墊子活埋了。”
碧落一陣緊張,瞅了瞅清歌身邊圍著的墊子,窘迫的笑了笑,似乎是有點多。
墨然坐在一邊很沉默,雙手扶著車壁穩住身體,清歌伸手拍了拍他。
“二哥不高興嗎?”
墨然一陣恍惚,收回了神游的心神,訕訕的笑笑說沒事。
清歌自然知道他為什么不開心,卻故意不去點破,墨然在宮中除了她之外再沒有什么親近的人,而她一直有事纏身,大多時候顧及不到他,所以他一直活的很孤獨,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性情相合的人,可以交心的朋友,卻又匆匆離別,再見或許還遙遙無期,難免心里難過。
清歌從袖中取出一個令牌塞給墨然,墨然看到清歌給他的東西時,有些難以置信,眼睛瞪大到快要圓了。
“二哥,這令牌你拿著,常出宮走走也好!
墨然有些激動的握緊了那小小的令牌,手指顫抖的拂過令牌上好看的紋理圖案,俊逸的臉上是溢于言表的感激。他知道清歌對他向來是體貼入微的好,在那冷冰冰的皇宮里除了他的母妃外,再也不會有比清歌對他更上心的人了。
“歌兒,謝謝你!
馬車剛好從山上完全下來,走到了平坦寬闊的大路上,清歌臉上帶笑閉了眼睛,舒適愜意的向后靠住碧落給她墊的墊子上。心中卻有些糾結,那今夕的身份還沒有查清,就這樣貿然讓默然與他親近,不知是幫他,還是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