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將門前的桂樹投影在驚華宮前殿,茂密的枝干幾乎遮掩住半個房頂,湊著月光依稀可以看見零星點綴著的白色骨朵,沉下心去似乎還能嗅到一絲清甜的馨香。
“姑娘,現在是否安寢?”
清歌盯著門外出神,都不曾發覺碧落從外面進來,她收回心神,看了一眼碧落,卻發現她眼眶有些紅腫,似乎像是哭過。
“怎么了,有人欺負了你?”
清歌話一出,本已經忍住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本不想讓姑娘知曉,卻不想自己這樣不爭氣,碧落知道清歌最不喜人在她面前扯謊,只能實話實說。
“碧落沒事,因為明日是母親的祭日,入宮以來從不曾去祭拜過,有些難過。”
碧落在宮中也有四五年的光景了,宮中是不準宮人祭拜的死去親人的,她又不能隨意出宮,想來的確是難過的。
“明日你到宮外幫我買些好看的錦緞,不用急著回來。”
宮中什么錦緞沒有,碧落自然明白清歌故意給她機會去祭拜母親。
“謝謝姑娘成全。”
碧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紅腫的眼睛哭的更止不住了。
清歌抿唇淺淺笑了笑,從四年前那件事后,應她要求,碧落幾乎沒有再跪過她,今日卻高興的忘記了。
“起來吧,都說過了,不要動不動就跪,地上涼。”
碧落用袖子擦了擦眼淚,抽泣了一下,從地上爬起來。
“奴婢侍奉姑娘安寢吧?”
清歌盯著屋前的搖曳樹影看了看,秀氣的嘴角微微揚起恰到好處的弧度,似乎剛好補上蒼穹中掛著月亮的那個缺口。
“碧落,你去取些桂花釀送到寢宮。”
碧落驚了一下,她侍奉姑娘四五載,從來不曾見過姑娘喝過酒,今日怎么了。
“愣著干什么?沒聽到嗎?”
碧落聽出清歌的不耐煩,雖然覺得不妥,但也不敢忤逆清歌,只能去取。
不到片刻,碧落抱著一個酒壇子回來,又拿了一個小巧的白玉酒壺,和與酒壺同套的酒杯,驚華宮雖然存著很多美酒,卻因為沒人敢取來喝,幾乎每壇酒都封存的很好,很多都不知道存了多少年。
“姑娘,要不要奴婢讓御膳房備些菜。”
碧落擺好酒壺酒杯,抱住壇子將酒壺注滿,偷偷看了一眼清歌,輕聲問到。
不知被塵封了多久的桂花釀,一掀開壇子,濃濃的桂花香味便撲面而來,這一刻似乎看到了滿樹桂花綻放的情景,既是不喝也有些許醉了。
“不必了,你回去休息吧,吩咐下去,不準有人過來。”
碧落點頭稱是,退下去的時候擔憂的看了清歌好幾次,只見清歌面上始終淡淡的,看不出任何端倪。
等到四下無人,只剩自己時,清歌起身推開了窗子,本來投在窗紙上的樹影落在地面上,沒有規則的光點參差不齊的晃動,清晰的枝椏上縱橫交錯的葉子也能看的清楚。
滿屋的馨香之氣已經分不清是酒里散發出來的還是樹上的花骨朵飄來的。桂花釀本不是很烈的酒,從口中注入喉嚨有份涼涼的清甜,手上的白玉酒杯很是好看,嫩白溫軟的顏色既是冰涼依然不舍得松開。
清歌已經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臉頰上濕濕的是不小心沾了酒吧,定然不會是眼淚,她怎么會哭呢,除了出生時那聲啼哭以外,她便再也沒有哭過了,她那么堅強,如所有人所愿的那樣堅不可摧。
梆梆打更的聲音不知從哪里傳過來,都有些聽不清晰了,靜謐的夜如同一汪清水緩緩流淌,直到一個紫色身影如同一把利劍,生生將這汪清水劈開一道口子。
赫連瓊樓本想看看清歌是否安好抵達,卻不想闖入驚華宮后殿便看到清歌寢殿的門窗都敞開著,而她人卻迷迷糊糊一杯一杯沒有節制的給自己灌酒。
赫連瓊樓走上去一把奪過清歌手中的酒壺,臉頰已經喝的簇紅粉嫩的清歌迷迷糊糊緊緊蹙眉,不情愿的嘟了嘟嘴。
眼睛費力的向上抬,模糊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她傻乎乎的笑了笑。
“你是誰呀,長得好像……”
清歌頓了一下,凝眉似乎有些費力的思索了片刻,搖搖晃晃的想要站起來。
赫連瓊樓連忙扶住她,清歌嘿嘿嘿的笑了笑,伸開一個手指,指在赫連瓊樓的眼睛上,歪了歪頭。
“眼睛,鼻子,嘴巴,都像瓊樓一樣好看。”
赫連瓊樓愉悅的一笑,魅惑人心的眼眸都含著欣喜的笑意。
“小可愛覺得我很好看嗎?”
清歌抿了抿嘴唇,迷離的眼眸嬌媚的泛著淺淡的紫光,有些神志不清的點了點頭。
“對呀,你真的很好看,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說到這里清歌又搖了搖頭,接著說。
“除了我們家娘子外。”
清歌早就站不穩了,一個踉蹌趴到了赫連瓊樓的胸膛上,小聲的啜泣起來,認識清歌許久,傷的那么重,都不見她吭一聲,現在卻哭的如此傷心。
“小可愛可是有什么不開心的事?”
清歌不知到赫連瓊樓在說什么,只是自顧自的哭起來,嗚咽的說些什么。
“鳳棲,為什么是我,為什么要選我?”
清歌說的很含糊,赫連瓊樓沒有聽清楚她說些什么,是能感覺到她極度的不安。
“小可愛,什么是你,你說什么?”
清歌啜泣的將頭從赫連瓊樓胸膛上離開,雙手緊緊抓住他胸口的衣襟。
“你們要的我都給,可我呢,我要的誰給?”
雖然這句聽清了,但赫連瓊樓卻沒有明白什么意思,漆黑不見底的眸子微微瞇著。
“小可愛,你像要什么?”
清歌啜泣了幾聲,晃了晃頭,仿佛想讓自己清醒清醒,紫色的眼眸緊緊盯了赫連瓊樓片刻,又傻傻的笑了起來,仿佛想到了什么開心的事情。
“我想要一個平淡的人生,去看看書上所寫的江南楊柳,昆侖白雪,大漠孤煙,巴蜀江河。”
僅僅是這樣簡單的愿望嗎?他生在帝王家,自然明白很多事情不能隨心隨意,清歌雖然不算皇家的人,但也有千絲萬縷撇不開的關系。
“若我愿意帶你去看江南楊柳,昆侖白雪,大漠孤煙,巴蜀江河,你可愿意?”
清歌迷迷糊糊的搖了搖頭,赫連瓊樓以為她不愿,心中一陣酸楚的失落,只覺得不堪言說的苦在心間流暢著。
“你是南越的太子,要承擔一個國家的重任,我不可以帶走你的。”
本來神志不清的清歌此刻卻清醒了一些,但下一刻便再次摔倒在赫連瓊樓懷里,沉沉的睡去。
赫連瓊樓苦澀一笑,將懷里的清歌抱緊了幾分。
“是呀,我有這么重的責任要擔,那小可愛不是太子,為什么也這么累呢?”
赫連瓊樓將睡著的清歌抱到床上,將錦緞棉被掖緊,修長的手指摸了摸清歌簇紅還沒有下去的臉頰,舒心一笑。
“傻丫頭,喝這么多酒,你是不知道醒來會頭痛吧?”
赫連瓊樓將身上一直隨身帶著的玉佩取下來,放到清歌的枕頭下,一股青草的馨香繞過鼻息,有種沁人心脾的舒適感,清歌臉上浮出甜甜的笑意。
“小可愛,若你夢見我是否會笑的這樣開心呢,你快些長大吧,等待真的是一件很辛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