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辭冷靜了些,譏諷地冷笑,“王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把本宮當成刺客,王爺的推斷本事倒是厲害得很。”
慕容彧盯著她,從頭到腳打量著,目光玩味,還帶著幾分探究。
她被他瞧得窘迫,心里又緊張又忐忑,惱怒道:“看什么看?”
他付之一笑,“殿下無需生氣,本王只是隨口說說。”
她卻覺得他這微笑格外的意味深長,不過幸好他沒認出來,暗暗松了一口氣,“本宮先行一步。”
“既然來了,何不在此用膳?再者,即便你從后門走,也很難回宮,城中大小街道都擁堵不堪。”
“是嗎?”其實她也猜到了,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好像全帝京的百姓都聞風出動,占領了各大要道。
“本王點了幾樣菜,稍后便能吃。殿下,坐吧。”慕容彧云淡風輕地說道,斟了兩杯茶,將一杯推到旁邊的位置,爾后示意她坐下。
慕容辭勉為其難地坐下,反正走不了,那就只能待著了。
她想起一事,“這天還這么熱,那尸首掛個三五日便會腐爛發臭,當真要掛一月?”
他低沉道:“本王已經讓人在尸首上涂抹一層水銀,可延緩腐爛。雖然不足以支撐一月,但還是要掛滿一月。”
她知道任何人或事都無法改變他的主意,也罷,這樣才能對南越國、對東楚國、西秦國起到震懾的作用。
外面街上喧嘩吵嚷,雅間卻是安靜,他們好似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中秋佳節將至,本王打算在宮里設中秋宮宴,殿下以為如何?”慕容彧忽然開口。
“也好。宮里冷清,熱鬧熱鬧也好。”
慕容辭想的是,因為蕭貴妃之死和慕容裳褫奪封號一事,父皇的龍體雖有好轉,但精神不濟,郁郁寡歡,時常坐著發呆,她擔心父皇心郁氣結,于龍體的康復無益。
他點點頭,“那本王便傳旨下去。”
雅間外,琴若大聲道:“沈小姐,太子殿下和御王在里面。”
慕容辭聞言,心頭微喜,沈知禮來得太巧了!
她立即去開門,看見沈知禮和侍婢站在走廊,琴若在一旁。
慕容彧想阻止已經來不及,站在窗前往外望去。
“臣女拜見太子殿下。”沈知禮恭謹地行禮,眉目微抬,目光越過眼前的太子殿下,探究到里面。
“這是在宮外,無需多禮。若你不介意,就一起吧。”慕容辭心花怒放,恨不得一把把她拽進來。
沈知禮走進雅間,嗓音輕柔婉轉,“臣女拜見王爺。”
今日的運氣真是不錯呢。她帶著婢女上街,忽見很多百姓涌出來,便急忙進了這家茶樓,沒想到百姓越來越多,她想回府根本沒得回。于是在茶樓消磨時光,方才她去后門看看好不好走,就看見了琴若。
御王和太子殿下在這兒,想必是一起來看那個南越國的皇子細作吧。
慕容辭熱情地招呼,笑道:“沈小姐,坐吧。午時將至,稍后伙計送來菜肴,一起用膳。”
“多謝殿下、王爺。”
沈知禮有點拘謹,悄然抬起眉睫,看他一眼,含羞帶怯,含情脈脈。
慕容彧站在窗前,一襲無紋無飾的玄色輕袍足以揮灑出他睥睨眾生的傲岸氣度。
她的心無時無刻不癡迷于這樣一個男子,他身上有著鐵血沙場的烙印,沉淀著將帥生殺予奪的冷酷無情、指揮若定的睥睨氣度與帝京世家公子所沒有的剛硬冷厲,更有著九天神祇般的盛世容顏,是上古天神嘔心瀝血雕琢而成的玉中謫仙,淡漠疏離,遺世獨立。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特質奇異地出現在同一人身上,而且神奇地融合在一起,鑄就一個活生生的男子,完美得無可挑剔,傾絕眾生,舉世無雙。
伙計送來菜肴、美酒,布菜后退出去。
慕容彧終于回來坐下,低沉道:“起筷吧。”
慕容辭笑道:“沈小姐,這是在外頭,無需拘束,就當作朋友相聚便可。”
沈知禮柔聲道:“是。”
慕容辭邊吃邊欣賞她的美,她是大家閨秀,幼承庭訓,在家學的熏陶下自然是通曉文史詩詞,琴棋書畫更是不在話下。她性情溫婉,端莊大方,那五官精致如玉,清雅秀麗如芙蓉,有一種春風化雨般的輕盈之美,不會咄咄逼人,更沒有任何攻擊性,很容易博得別人的好感。
她慢慢吃著,優雅是刻在骨子里的,看著賞心悅目。
她時不時地偷偷覷一眼對面的男子,激烈的心跳慢慢平復下來,覺得恍然如夢。
今日是個令人驚喜、意外的好日子,她會盡力表現自己,博得他的好感。
“沈小姐,今年你十七了吧,你父母可有為你說親?”慕容辭忽然笑問。
“……”沈知禮心神一滯,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
父親母親自然正在為她的婚事操心,想找媒婆來說媒,可是她一點兒也不著急,有自己的打算。
慕容彧薄唇輕啟,“殿下的太傅沈大人乃沈小姐的祖父,倘若沈小姐嫁給太子為太子妃,沈太傅應該會欣然應允這樁婚事。”
這話一出,似是一塊巨石拋入碧湖,濺起無數水花。
慕容辭咬牙切齒,明明知道她是女子,他還說這樣的話,不是故意給她出難題嗎?
沈知禮的心里五味雜陳,悄然看他,一雙妙目有水澤流動,盈盈楚楚,惹人憐愛。
失落,傷心,難過,希翼……
御王為什么說這樣的話?當真這么想嗎?他從未對她有過別的心思嗎?
慕容辭看她那神色便知道她現在的心情很復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小妮子要傷心死了吧。
“本宮還要跟王爺多多學習如何治國安邦,弱冠之前都不考慮迎娶太子妃。”
“既然殿下這般刻苦好學,本王自當傾囊相授。不如這樣,每日申時殿下來上書房,本王親自為殿下授課,如何?”慕容彧一本正經道。
“不知王爺打算教本宮什么?”
“殿下想學什么?”
“本宮要學習治國安邦的道理,自然是向王爺討教如何批閱奏折、如何處置朝政國事。假以時日,本宮相信必定大有長進。”
“殿下這般好學勤奮,本王十分欣賞,自當盡心盡力為殿下講解。不過殿下也需謹記,勞逸結合,本王會想一些新鮮的玩意兒鍛煉殿下的手腳靈敏與體能。”慕容彧似笑非笑,眸光那么的意味深長。
慕容辭一愣,他這話是什么意思?手腳靈敏與體能?新鮮的玩意兒?
沈知禮插不上嘴,只能默默地聽著,默默地看著他,欣賞他的瑰美容顏。
他劍眉輕揚,“比如一些比較新穎的姿勢,比如一男一女時常吵嘴會碰撞出多少火花。”
這曖昧的暗示夠明顯的了,慕容辭再聽不出來就蠢到家了。
自然,沈知禮聽得云里霧里,完全不知所云。
慕容辭氣得牙癢癢,他這樣說不就是威脅她嗎?
倘若她真的去上書房跟他“學習”,他必定近水樓臺先得月,還不每日都欺負她?
她腦子進水了才會把自己送上門去!
“這件事,本宮再想想。”
“殿下考慮清楚比較好。”慕容彧優雅地吃著。
他們吃完后,不少百姓都回去吃飯,大街恢復了車馬流通,雖然百姓還很多,但起碼可以回府了。
慕容辭和慕容彧先送沈知禮上馬車,沈知禮從小窗望著他,眷戀的目光舍不得收回去。
之后,慕容辭跳上馬車,他也跟著上來,她早就猜到了,反正這男人就是無賴中的佼佼者,趕是趕不走的。
他坐在她身旁,她往一旁挪了挪,他跟著挪動,她索性站起身,只是還沒邁步就被他抄手一撈,撈回懷里。于是,她整個人被她抱在懷里,再也擺脫不得。
“你放手!”她氣得快吐血,激烈地掙扎。
“再動來動去,本王可不保證……”慕容彧低啞道,語氣曖昧至極。
她全身僵冷,好像碰到什么不同于人體柔軟的東西,腦子里靈光一現,頓時明白。
接下來,她再也不敢動彈一分。
然而,想到他一再阻止她參政,她就氣得牙癢癢。
慕容彧把下巴擱在她的肩頭,溫存道:“阿辭,若我落在你手里,你會不會殺我?”
慕容辭愣住,他為什么這樣問?試探還是別有企圖?
“倘若我還政于你,并且失去了兵權,你會不會殺我?”他的嗓音壓得很低很低,好像低到了塵埃里,別有一番蠱惑人心的迷魅。
“會……”她說不出口,或許是心里很矛盾,無法抉擇。
倘若真有那樣的情形,殺,還是不殺?她會怎么抉擇?
一時之間,她無法下決定。
她罵自己太過優柔寡斷,罵自己被他蠱惑了心,罵自己竟然被他的花言巧語迷失了心,淪落至此……
他是運籌帷幄的當世大梟雄,怎么可能有失去一切、任由她處置的時候?他這樣問,必定是別有用心。
慕容彧失笑,“你不回答,是不知如何抉擇吧。也是,倘若我是你,也容不得強敵在側。”
慕容辭譏誚地反問:“你智謀無雙算無遺策,會有任由本宮處置的時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