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是來下棋的?還是來閑賞的?”
“下棋!
“出得起代價嗎?”
惡鬼的念,凡人的魂,神仙的靈。
秦廣王大笑:“看你的本事!
太古山上,繼上一回吃了個凡人后,算算也有一百年?亦或更久?不管那么多,反正現在又有一人要來解開這殘局,送上門的美味,不吃可惜了。
緋棋興奮地瞧著來者,可是這一打量,該高興卻高興不起來了。
因為以往來的,不是凡人就是孤魂野鬼,也有精怪,就是沒有神仙,害她想弄個高級的靈來吃吃都不成。今天倒是來了一個,只是,幽冥的統治者,到底誰吃誰呢?
要她認輸?除非太古山一裂為二。要平手?也要看這個幽冥的統治者是不是有這個本事!所以緋棋從秦廣王舉起棋子的第一步,就知道,自己贏定了。
以至于當意識到會輸的那一刻,她止不住地顫抖。
“俗話說,一步錯,步步錯,”秦廣王舉起最后一子,“本君卻在幽冥殿見到的,不是步步錯到來不及后悔的亡魂,而是明知錯卻仍一意孤行,那才是最可悲的。你覺得呢?“
緋棋不傻,知是他話中有話,只是她此時根本無心計較其中含義—殘局即將被破,她既期待,又惶恐。馬上,她就可以從這個鬼地方脫離了?!是夢嗎?若是做夢,太古山的神靈哪,千萬不要讓她醒來!
或是秦廣王猜到了她的心思,棋子遲遲沒有落下,反而繼續說道:“若是能離開這兒,你有何處想去的?”
脫口而出,“天空任我飛翔,山川任我遨游!”不做二想,自由是緋棋最想得到的東西。這兒,她受夠了。
對面的位子已經空了千百年,秦廣王卻忽而生出與人同桌對弈的錯覺,楞了楞,又搖了搖頭,棋子落下:“將軍!睔埦制啤
“多謝冥王!”
一身黑衣素裙,一條白綾系腰,如瀑的烏發隨風輕盈,對映的是一張淺笑顏兮一副甜美嬌俏。
只一眼,秦廣王垂下了眼—太古山吃人奪魂的妖靈,怎知竟會是如此?原本,她該是成為神器的啊……
“緋棋,你可愿做神器?”
秦廣王這突然一問,另緋棋莫名其妙。
緋棋笑答:“萬年前聚靈,千年前得道,我早已為神器!”仰起臉,瞇縫著眼,迎向飛濺的山泉,她猶如初生的嬰孩,第一次感受清風拂面。
“不,你還達不到,或者說,”秦廣王略一停頓,看著她,“你差得太遠!
神器,不只是集天地精華聚萬物之靈,還要經歷千錘百煉,以及費勁心力心血的打造。在天庭,唯物華閣閣主能做到,老頭愛物勝過自己的命。在凡間,也有這種人,稱之為匠人。
物華閣閣主打造出的神器必先認主,若神器不認,呵,老頭是斷然不會交出來的,連玉帝王母也奈何不了。而匠人打造出的心血之作,必是能讓擁有其者感受到,珍惜、慎重。
而她,秦廣王的目光落在那一身黑衣上,罪孽深重。
“你可見過真正的神器?”秦廣王問她。
緋棋頭也不回:“沒有,太古山上只我一個!”
所以她并不知道,真正的神器,從未沾染過血腥污穢的神器,白凈如水。
大雨漸漸收勢,一輪艷陽悄悄撥開厚重的烏云。
龍吟,穿透九霄,落至幽冥。
埋首于堆積公文之中的秦廣王身形一滯,朱砂墨從筆尖滴下,在熏黃的紙上慢慢暈染開來。
“大人大人!小民真是死得冤枉。 币粋佝僂著身軀的男鬼,跪在鬼判殿正中連連喊冤,他的手腳都被玄鐵枷鎖牢牢地鎖住。
“冤嗎?”崔判官捧著生死簿,念道,“買通考官奪取第次,未料欽差代天巡查,不成;栽贓同窗陷害忠良,卻因證據漏洞百出難圓其說,不成;孤兒出生雖命不由你,可你卻妄想認賊作父飛上枝頭,胡編身世被人發現,又不成?!“念到這,崔判官有些發笑。
清了清嗓子繼續道,”實無辦法后混入兵營,卻遇上兩國交戰,臨陣脫逃決定投敵叛國,方到敵營前馬受驚,墜馬,身亡!斑@人還真是倒霉。
不過,“我沒看出你哪點冤了!贝夼泄僦钢帜_上的枷鎖,“幽冥不會冤枉一個善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可是,我什么都沒做成!”這才是男鬼覺得最冤的地方,想想都覺得委屈,就這么死了?
朱砂筆在方才暈染之處再次落下,秦廣王已有決斷:“心存歹念執迷不悟,一意孤行害人害己,不知悔改,死得不冤!
“可是我什么都沒成啊!沒成啊!”玄鐵打造的枷鎖陰寒無比,男鬼卻只覺得渾身發燙。
秦廣王抬頭看了他一眼:“幸好都沒成!
“拖下去!
崔判官一聲令下,守候在一旁的鬼差立刻上前,毫不留情地拖拽著男鬼離去。
“冥王,是否需要?”方才那聲龍吟,崔判官也聽得清晰。
秦廣王緩緩閉上雙目,搖頭:“下一個!
“是。”
自古善惡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豈知,成仙之路又不是如此呢。
失魂落魄地佇立在原地,呆呆地望著母親離去的地方,此生此世再也無緣相見。淚已流干,滿眼刺痛的苦澀。
沒人上前打攪他,亦或誰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薛、薛夫人?”王捕頭悄悄走到聶菁菁身邊,臉上掩飾不了的期待,“是不是……是不是?”
聶菁菁卻只能抱歉地看著他:“還不行!巴醪额^還不知道他和莫大人早已被緋棋扯出了生魂,因為,王三和何鹽都已經身亡,他們看見的是緋棋布下的幻象。事實上現在,莫大人還在縣衙里躺著昏迷不醒,而王捕頭本人自那日來尋她時,薛拾回府時便瞧出了,他也是生魂離了體。
“那高管家和小琳怎么看得見?”聶菁菁詫異地差點掉了下巴。若說連如能看見,她還信,高管家和小琳只是普通人啊?
薛拾攬過她,低聲說道:“我覺得,我們該離開了。”
彼時,薛拾以為是自己的冥王身份,令薛府成了人世間另一個幽冥,踏進薛府的凡人多少會受影響,只是沒想到會那么快,他應該很控制了才是。
不過自秦非進來的那一刻,薛拾明白了根本不是自己的緣故。即使他只有一半的冥王之血。
一個世間,兩個冥王……哎,想想都頭疼。
眼下還有問題要解決,就是怎么才能讓王捕頭和莫大人被扯離的生魂回去?薛拾也是一籌莫展。生魂離體回得去的,至今只岳白一人哪。可人家那是仙身附體,他們只是凡人啊。
“妖怪,”王捕頭瞥了眼背對他們默不作聲的身影,又改了口,“那個,他娘不是已經被……我們還不能回去嗎?不是沒事了?“他指了指天,接著又指了指似乎打擊過大有些犯怔的莫大人和自己。
讓生魂歸位,這種高階級的法術聶菁菁可不會,所以她只能裝作沒聽見,往薛拾身邊挪了挪。然后一副“你說怎么辦吧“的表情瞅著薛拾。畢竟接下王捕頭請求的是他,不是她。
薛拾嘆了口氣:“不是一點辦法都沒,還有一人或許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反正死馬當活馬醫,管他是誰,能試就趕緊試,聶菁菁真想踹他一腳,”都什么時候了,別浪費時間!霸偻涎酉氯,怕是王捕頭和那個縣衙老爺真得隨他們去地府一游了。
“只是我不知他現在辦不辦得到!毖κ叭滩蛔“櫰鹈碱^,看來他是真的很擔憂。
聶菁菁忍無可忍:“到底是誰?快去叫來啊!”
“那人離得倒還挺近,”薛拾的目光落在她身邊。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