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枯的藤蔓長出了新的枝椏,纏著石柱攀上木質棚架。三株臘梅今年開得似乎有點晚了,襯合著迫不及待綻放的海棠,小小的涼亭被幽幽的花香圍繞。圍欄下,一汪清澈的泉水,平靜如鏡。
黑石砌成的圓桌上擺放了一壺茉莉花茶,是去年留下的,香氣淡去了許多,卻給遲來的春天添了一些味道。
一壺茶,七個不配套的茶盞,顯得很滑稽。
莫大人皺著眉頭,著實對這戶人家的品味不敢茍同。方才,他還對那眼泉水犯疑,管家泡茶用的水,就是這泉中之水。曾聽林家管事說過,林府大老爺對這院宅可是中意得很,就是為了這后院中的一眼地下泉,不過后來,他得知這院宅易主還吃驚不小。
暗暗打量對面這個男子,自他們跟隨王捕頭踏進此地,被一個沒禮貌的小廝帶到此處后,對面這個男子始終帶著笑容。
簡單的自我介紹,客氣地請他們入座,又親自給他們沏茶,不顧管家使勁使的眼神,男子仍是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
“薛公子,沏茶這種小事,怎么您……”
或許當官的自古便喜歡說話留半截,莫大人也是。
另半截,鬼都不用猜。高管家忍住翻白眼的沖動,等著他家公子接過這話茬。
“大人定是好奇,蔽府怎么連個沏茶的下人都沒?”薛拾呵呵一笑,看到莫大人僵硬的點頭和掃過茶盞的目光,繼續說道,“不瞞大人,蔽府曾也熱鬧,人丁興旺過,只不過后來出了些事,便不如以往了!
“哦?”莫大人不禁問道,“出了何事?”這薛府的傳聞,他也耳聞過,昨兒王捕頭來請他過薛府一趟,為的也是這薛府的傳聞。
“唉,大人有所不知,”薛拾重重地嘆了口氣,俊秀的臉龐上顯露出濃濃的憂愁,他看著莫大人,無奈地說,“蔽府,鬧鬼!
“真有此事?!”莫大人倒吸一口冷氣,忽而又笑了,“不會是耗子給鬧的吧?”
“難道大人沒有聽過,這鎮上關于蔽府的傳聞?”薛拾問道。
“坊間傳聞罷了,不足為信!笨偛荒苷f自己半信半疑吧?莫大人頓了頓,“不知此次薛公子約本官前來,所為何事?難不成是為了這坊間傳聞?”
“是!”薛拾神情凝重地回答,“想必王捕頭已稟明過大人,老香來何掌柜之死,與我夫人有關!
莫大人猶疑了一下:“此事,還在查。”
“不必查了,”薛拾擺了擺手,“大人,此事與我夫人無關!”
這……莫大人不好回答,偷偷瞥了眼王捕頭。
“大人,鄙人知道是誰干的!”
“誰?”這對莫大人來說,可是個大消息。
連一邊的王捕頭都豎直了耳朵,薛公子接的是替莫大人驅鬼的活,怎的一下子變成了查找殺害何掌柜兇手了?事先沒說有這一出啊。
薛拾深吸一口氣,無比認真地說出兩個字:“惡鬼!
所以,過于專注的莫大人沒有發現,這家的管家扭過頭,終于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躲在石柱后的連如,捂住了嘴,努力讓自己不要笑出聲來。而佇立在一旁的王捕頭,倒是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胡說!”
“大人不信?”薛拾不由提高了嗓門,看似有些焦急,“鄙人說的可都是實話啊,大人!”
“這世上哪有什么惡鬼?!分明就是心懷惡意之人搞鬼!作為朝廷命官……”看薛公子的樣子,人高馬大,相貌堂堂,竟會相信惡鬼害人之說?!撐在膝蓋上的雙手微微握拳,莫大人冷下了臉,“公子也是讀過四書五經的,怎會如此……”無知,就與桌上七個顏色品相各異的茶盞一般,這薛府主人與這古樸深宅一樣不相稱。
死了人,必要查明原因,兇殺還是意外,這不是由得胡說的。像他這般,口出胡言,一股腦兒推至惡鬼作祟,更不容許!人命關天!所以,他這前前后后的一堆,分明—
分明,就是為他夫人脫罪!莫大人覺得自己的懷疑很合理,兩眼緊緊盯著對面這個男子。
“大人,您還是不信,您不信,”忽然,薛拾揚起一抹諱莫如深的微笑,“秦公子,你信嗎?”
莫大人一愣,轉身望了望沉默的秦非—他的臉色有些發白,怕是被薛公子給嚇到了—對了,舉報兇手的正是秦非?沙h衙內,外人不該知道?王捕頭的為人,他還是相信的。
回過頭神來,莫大人正色地對薛拾說道:“薛公子,非兒是陪本官前來赴約的,您不要為難一個孩子。只要您夫人能自證清白,本官定會還她一個公道,但若是……王法在上!
對這番話,薛拾選擇了笑而不答,因為——
“我……信!
一個微弱的聲音在莫大人身后響起。
“非兒?”
迎上莫大人的不解,秦非怯怯的,卻又重申了一遍:“我信!
對面這個男人,溫潤如玉的薛公子,高高在上的十殿輪轉王,終于將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不,冥王看得不是他,是秦非。
問得如此云淡風輕,呵,該來的總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