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黑影在寂靜的夜晚穿門而入,抬頭環顧四周,嘴角掛著冷笑,視若無睹薛府上空設置的結界,向前邁步,與夜色融為一體。
這天,連如帶著像根筷子的赤血劍,在聶菁菁嫌棄的目光下,住進了薛府。
這晚,沈繡女對聶菁菁轉達了酒鬼李最后的話語,隨后,遇上了秦非。
那個黑影,就是秦非。
亦或者說,不是秦非。
自一念觀中死于赤血劍下,在鬼判殿上躲開鬼差,莫亦非附身于秦非,已有十六載。
仇恨,曾一度讓他試圖奪走秦非的身體。秦非只是個嬰兒,卻能抗拒亡魂的奪取?莫亦非很詫異,直到一個嚴肅甚至不茍言笑的男人出現,那一年,秦非三歲。
從秦非的母親口中得知,這個男人是秦非的父親,十殿冥王第一殿,秦廣王。
強大的壓迫感,使得莫亦非這個小小的亡魂,嚇得不敢動彈,可是,他離不開秦非的身體。從前他未想過,如今卻想走也走不了。
莫亦非怕,整個魂魄都在害怕。他怕,被秦廣王發現。
索性,秦非這個孩子,似乎也怕他的父親,一直不愿接近秦廣王。有驚無險,直至秦廣王離開,秦非也沒有開口叫一聲爹。
莫亦非記得,秦非母親對秦廣王說:“非緣非孽,非你我所愿。”
秦廣王沉默不語。
莫亦非還記得,秦廣王離開前朝秦非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個眼神,就好像透過秦非,看到了他。
秦非六歲,他娘送他去上私塾,被一群孩子嘲笑,說他是野孩子。
那一日,秦非的心裂了個縫。
第二日,秦非便隨他娘,搬了家,一條幽窄的小巷,一個廢棄的院子是他們的新家。
一重山,莫亦非做夢都咬牙切齒的地方。一重山腳這個小鎮,卻充滿了他全部的回憶,好的壞的。
秦非在這里重新上了私塾。
這個地方的夫子和學生,甚至街坊鄰居,漸漸地都知道了,秦非只有娘沒有爹。秦非的爹,在他出世后沒多久就死了。
再漸漸地,莫亦非發現,秦非心里的那條縫隙,在變大。
莫亦非也沒有爹,娘是把他送進一念觀的那個女人。很快,他也不記得了娘是誰。
師傅待他很好。后來又來了好多小孩,有家里窮養不起的,也有自己跑來的。莫亦非成了一群小屁孩的大師兄。
師傅不偏心,待所有的師兄弟都很好。窩頭面條米飯,哪怕是一粒肉末,師傅也要大家一起分。
一干師兄弟里,老五最傻。啥都不爭啥也不搶,學道術最慢學武藝最笨。師傅卻最喜歡他。
師傅還是偏心。掌門的位置留給老五,赤血劍留給老五,一念觀也將是老五的。
憑什么?
老五,就是自己跑來一念觀的那個小孩。父母在戰火中遇了難,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跪在師傅腳下,挺著胸膛抬著頭:“我要學本事!”
師傅問他:“學會了本事,以后呢?”
老五抹了一把臉:“學會了本事,從軍!保家衛國!”
師傅笑了:“可是你才十歲。”
老五又抹了一把鼻涕:“十歲怎么了?我是男人!”黑乎乎的袖口,不忍直視。
師傅像是沒看見,扶起了他,摸著他雜草似的腦袋:“好!”
“你叫什么名字?”
“岳飛的岳,黑白分明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