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冥漫長的歲月里,小十偶爾會來鬼判殿,偶爾會來孽鏡臺前看看,也偶爾會與她聊上幾句。閑得無聊了,她也偶爾會沿著黃泉黑路,從鬼判殿一路逛至正東面的五濁之處,那里有六座橋,金銀玉石木板奈何,小十就住在橋的這邊。六座橋各通往何處?小十說,只有鬼知道。
不過后來凡間戰(zhàn)火迭起,亡魂多得時候,能在鬼判殿排起長隊,崔判官都成天板著臉,更何況那十位冥王,唯獨她是最閑的那個。小十說,他那兒有話本可以解悶。她便隔三差五地去一去,有時隨手翻翻就回了,有時一待就是一晚。話本越來越多,可見到小十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她很生氣。
“小十,這《古鏡記》本仙臺借走了。”
“不行,”小十斷然拒絕,“只能在這里看。”
她沒理他,拿著話本走了。是的,小十說過,話本不許帶出第十殿。她等著他追出來攔下她,沒來。她很沮喪。
一面古鏡凡人當寶,一座孽鏡冥王當草。
“小十,這個,本仙臺借走了。”
小十埋頭在堆積的公文中,頭都不抬:“不許,在這里看。”再抬眼,她已經(jīng)沒了影。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不是心有歡喜,只怕是閑得發(fā)慌,至極。
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小十的心里除了公文、銀子還有什么呢?
“小姐?小姐?”
“嗯?”
“我說小姐,不如趁此,你也多做兩套裙子,怎樣?”
“唉,”回過神一聲嘆息,拍了拍小琳的肩膀,聶菁菁語重心長地對她說,“表哥那欠下的借據(jù),小姐我真還不起了。”
小琳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借據(jù)?什么借據(jù)?!”
唉,三把桃木劍一柄遮靈傘二十二顆固魂丸十三根縛鬼綾一間柴房兩個屋頂,現(xiàn)在還有六家裁縫鋪……啊!小十居然讓她寫借據(jù)—“哎喲!”腰側(cè)忽然被撞,聶菁菁先是捂住了自己的荷包,再去瞪那個冒失鬼—
一個瓜皮腦袋,一身分不出色的破衣爛衫,一張泥巴灰塵滿布的小臉,卻有一副濃眉和黑亮亮的大眼睛,是個孩子。
孩子的額頭有抹暗紅,聶菁菁看著可憐,于心不忍下準備將荷包掏出。驀地,背后針扎般刺痛,她動作一滯,接著如熱湯倒在身上般滾燙,燙得聶菁菁措不及防,差點就“哇—”地叫了出來,差一點。
滾燙與刺痛交替而至,聶菁菁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