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府,只有大門口兩盞紅燈籠亮著,府內一眼望去,人們似乎都已進入夢鄉。穿過一道子夜才會出現的結界,主人家的臥房依舊燈火通明。
崔判官時隔兩日來收上回送來的公文,又不見聶菁菁:“公子,小姐又出去了?”因為這是凡間,輪轉王讓他按凡間的稱呼,他也是花了挺多時日,才從“冥王大人”“仙靈祖宗”改口為“公子”“小姐”。
伏案繁忙的薛拾,眼皮抬了抬,手中的筆耕不輟,隨口回道:“她說今夜能搞定。”
“哦,”崔判官整理著成冊的公文,“小姐找到繡女的衣裙了?”
“嗯,”薛拾拿起下一份,打開,沾墨下筆,“做件新的。”
“做件新的?!”
“做件新的?”
薛府里的崔判官,屋頂上的繡女,一個是無語,一個是不敢置信。
崔判官無語的是,幽冥界要花錢給一女鬼做衣服?繡女不敢置信的是,冥王大人愿意出錢給她做新衣裙?!
將油紙包重新包裹好塞入懷中,聶菁菁露出親切和善的微笑:“沒事,我家冥王大人有錢。”
“阿嚏—”薛拾吸了吸鼻子。
崔判官擔憂道:“公子,保重貴體。”
當雞叫三遍后,崔判官退回幽冥,薛拾正寬衣解帶—砰,房門被推開,聶菁菁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我回來了!”
脫到一半的衣服又重新穿上,薛拾一臉的淡然:“是先睡覺?還是先吃飯?”
聶菁菁羞澀地一手捂住了嘴,一手沖他揮了揮:“哎呀小十,都說別這么問啦,會叫人誤會的。”
誤會?!“你也知道誤會二字?”薛拾邊說著邊起身邊去關門,“麻煩你記得進來先敲門,小姐!”
三年了,聶菁菁從未考慮改掉這進屋不敲門的習慣。上回,他正更衣,她闖進來嚷著肚子餓;再上回,他還是在更衣,她闖進來說自己困得不行;再再上回,他依舊是在更衣,她張大嘴巴瞪圓了眼睛楞說自己啥都沒看到,虧得他還能繼續淡定地指揮她:“出去,我要沐浴。”
聶菁菁當然更不知道,她前腳出門,后腳薛拾臉蛋漲得通紅,想把自己淹死在浴桶里。
“啊,繡女還在門外,候著。”聶菁菁在桌旁坐下,抓起一塊梨花糕丟進嘴巴。
薛拾在她進屋前,已聞到鬼魂的味道,沒有他允許,無論鬼神都無法跨過這道屏障—聶菁菁不在其內。
他并不打算馬上讓門外那女鬼進屋,轉向塞了一嘴糕的聶菁菁:“這次,你準備花多少錢搞定?”
伸出一根手指,聶菁菁口齒不清地答道:“唔……十。”
“伍拾兩?”見她搖頭,薛拾心中一涼:“說清楚。”伍拾兩都不夠,那是做衣服嗎?簡直要把一條街的裁縫鋪買下啊!
“不是,”聶菁菁費力地把梨花糕咽下去,“是不超過十個銅錢。”瞧把小十給緊張得,眼睛都直了。她是不掙錢,但也不敗家啊!門縫里瞧人,總把她瞧扁。
薛拾松了口氣,在桌子另一旁坐下:“還是太貴,能省則省。”
無語望著他,聶菁菁認命地點頭。“我家冥王大人有錢”的豪言壯語,后面還緊跟著“我家冥王大人很吝嗇”,她不敢忘。
冥王大人滿意了:“讓她進來。”
很快,繡女穿過結界進入屋內,見到薛拾的那一刻,緊張得腳不著地,差點現不了原形。
薛拾看著一抹虛白在空中晃蕩,這情景三年來他亦習慣了。
“唉,繡女啊,停下。”方才屋頂上的狠厲呢?聶菁菁手指著繡女的鬼魂—指不準,“眼暈啦!”
繡女趕緊定住飄忽不定的身形,虛白變成了慘白:“民……亡……沈繡女拜見冥王大人。”說完,屈身行禮。
已不是民女,也不想自稱亡魂。
薛拾抬了抬手:“沈繡女,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