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薇薇拉著母親往家走,又恨又氣,但恨和氣只是怨自己沒用,若是自己有本事,母親不用在寒冷的天氣里出來撿破爛兒。
“薇薇,媽曉得你生氣,媽以后不出來了。”盛媽媽邊走邊道。
聽了此話的盛薇薇突然頓住,側過臉,“你為什么出來撿塑料瓶子,我給你的錢了,爸現(xiàn)在在哪兒?”
她一連拋出三個問題,但盛媽媽都支支吾吾的回答不上,片刻后,這位長輩紅了眼眶,“上次你爸說去找朋友要事兒做,我還挺高興的,誰知道他喝醉酒跟人家打架,把人鼻子打破了,還砸了路邊一輛車,人家報案報到警察局,沒辦法,就是要賠償……”
盛媽媽靠在路邊的電線桿上,眼中已是滄桑疲憊,“我有什么辦法,不賠錢人家就讓他坐牢,你爸來求我,我只好把你給桐桐預備的那四萬塊拿出來給他了。”
話落,盛媽媽便又接著哭。
自小到大,母親的隱忍哭聲都是盛薇薇心頭的一根刺,拔不出,扎在肉里心疼又討厭,她煩躁這種哭聲,這二十多年的生活經驗告訴她,母親有多少次哭就代表這個家有多少次即將傾覆。
每當這個時候,必是盛薇薇去偷去搶即使去坑蒙拐騙也要挽救這悲苦生活的時候。
“別哭了。”盛薇薇握著拳,忍著怒火輕聲道。
誰知她這一說,母親的哭聲反而愈發(fā)大了,蹲在電線桿子下開始怨天怨地。
即使這條街道上一向行人不多,但寥寥幾個過路的人,還是駐足看起了熱鬧。
盛薇薇呆愣愣的靠著墻,任誰指指點點都無動于衷。
她也不扶母親起來,或者說,她才是那個需要哭嚎需要發(fā)泄情緒的人。
但誰能聽她訴苦了?
盛薇薇不止一次覺得,自己生來就是為這個家填坑的,用青春去填,用她目前大把的年輕時光,甚至后半輩子賣給別人了,這個家在缺鍋碗瓢盆時還得找她要。
四萬塊,那是自己給桐桐預備的康復金,盛天成怎么可以奪去?!
就這樣靜靜站了半個小時,該散的人散了,盛媽媽站起來,走到她跟前微弱著聲音低求,“薇薇,那個,房子的抵押貸款要付人家利息了,你還有沒有錢,借媽媽一點?”
盛薇薇低著頭冷笑,眼神空洞的望著青磚地面,“媽,你向我借,我向誰借?”
跟前的人安靜了幾秒,又不安道:“可付不出利息,萬一人家要上門砸房,你妹妹還在家了…….薇薇啊,你現(xiàn)在手里還有多少錢?”
“沒有。”她抬起頭,目光冷硬,“爸如果甘愿去坐牢,不就不用拿那四萬塊去賠償嗎,你讓他去坐牢多好。”
盛媽媽面帶愧色的低下頭,往旁走了兩步,哽咽道:“薇薇,媽知道你不高興,可他畢竟是你爸啊。”
“我寧愿沒有這個賭徒爸爸!我寧愿自己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盛薇薇全身顫抖,咬牙切齒的說。
盛媽媽回頭,抿緊唇,淚眼模糊,似想說什么,但終究沒有開口。
沉默了幾分鐘,盛薇薇開口,“媽,你有沒有想過,那個房子我們可能再也贖不回來了。”
盛媽媽不說話,這種情況她也想過,但關鍵是丈夫……
“每個月好幾萬的利息,這個月能湊出來,那下個月了?媽,你和桐桐搬出來吧,我在外面給你們找間房子,那個家不要了。”
“可你爸…..”
“他想要讓他去付利息,讓他去借錢贖回來!當初要不是他去賭,我們家會欠一屁股債到今天這個地步嗎?!”盛薇薇怒吼道。
她生氣的模樣氣勢將母親鎮(zhèn)住,以至于她的指責母親無法反駁。
盛薇薇一下子堅定了決心,自己不能屈服在母親的哀求下,母親個性懦弱,一定得逼她盡快拿主意,窮日子越耗越窮,不把母親的后路的斬斷,這悲慘生活永遠撥不開陰云。
“那我想想…..”
你要想到什么時候?盛薇薇很想大聲厲問,但她忍住了,摸了摸皮包,里頭還裝著昨晚才借來的兩萬塊錢。盛薇薇不準備拿出來,點頭道:“好,那你想想,再好好想想,哪天要債的上門趕人了,你還可以再好好想想。”
說完,她扭頭邊走。
“薇薇,薇薇!”身后,盛媽媽連喚幾聲。
盛薇薇一下子踢到一個空的易拉罐,心口突然燒起一股火,一腳將這東西狠狠的踩,直將它跺成薄薄一片,她深吸口氣,回頭。
十幾步外,披著圍巾的母親的臉一下子仿佛蒼老許多,腳邊的塑料袋里的罐子有多少個了,能賣多少錢?
盛薇薇捂著臉輕聲哭泣,拉開包,從兩萬塊里抽出幾張,飛快的跑回塞到她手里。
“決定搬出來了給我發(fā)短信,還是原先的號碼,只要你決定搬出來,日子一定會好過很多的。”
“嗯。”盛媽媽含淚點頭:“媽會考慮的。”
盛薇薇摸了把臉上的淚,這次再也沒停留,轉身跑了起來。
——
逆著夕陽,沿著公園里的河流往上走,時間不知道是幾點,盛薇薇慢步行于此。
尋了條長凳坐下,一個人靜坐發(fā)呆。
天開始下起小雨,這個時節(jié),頭頂陰沉沉的烏云似乎是上帝也在悲苦人間,它不高興,盛薇薇更不高興。
從薛倩儀那兒好不容易借來的錢沒有用武之地,盛薇薇苦笑,嘆了口氣,后來起身走在雨中,冰涼的雨滴打在臉上,誰能分得清是雨是淚?
公園因下雨而行人漸少,雨越下越大,若有路過的,也大多是頂著包飛奔而過的人,她淡定的行走在雨下仿佛成了異類。
此時,公園旁靠近馬路的地方停下一輛車,一個男人下來,撐起一把傘。
啪嗒啪嗒的鞋掌踢打著柏油路面,直至走到盛薇薇跟前停住。
她抬頭,繼而一笑。“你怎么來了?”說罷,伸出冰涼的手觸摸來人的臉,“夢嗎,我昨晚做夢還夢見你了。”
身前的男人淺笑,“夢見我,是因為日思夜想嗎?”
盛薇薇唇角咧開,這個人真是自戀,但剎那間,她摸到他的臉,有溫度且充滿著生氣,仿佛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夢,掛在臉上的笑霎時松落,退后板起臉道:“你來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