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藜伽并沒有注意到趙廷禹最后語氣里的那一點異樣。
她臉色微紅,心里有點酸酸甜甜的。一會兒想,他會打電話過來,說明他還是會注意到我的吧,不然那么多學生,他怎么就知道我缺席了呢?一會兒又想,人家明明就是公事公辦的語氣,趙教授一向認真負責,你自己缺課還不請假,現在還嘚瑟個什么勁兒!
可又一轉念,平時缺課的學生又不止我一個,趙教授總不見得個個都要打電話過去詢問,那他這次會打電話過來問我,至少說明……他沒有因為上次的事而生我的氣,還是愿意把我當個值得培養的學生對待的吧?
這時理智的那個小人兒又跳了出來,指著她的鼻子道:趙教授為什么會打這通電話,你心里沒個數嗎?還不是因為你胡亂告白,弄得別人心里有負擔了,出于師長的立場,又擔心拒絕你會讓你受不了打擊,所以得再詢問一下。你自己說,你平白給別人增加了多少負擔!
一念及此,藜伽有些頹然地佝下背,將頭抵在車窗玻璃上。
她是一年前去到美國的那所大學做交換生的。趙教授也是同年同時期進入學校的。
沒過多久,西蒙.趙(SimonZhao)的名聲在學校里就很響了。學校里最年輕的教授,極為英俊,他的離散數學課原本不是學校里受歡迎的科目,可自從他來了后就變成了大家爭搶著想報的課程。
藜伽是在學期下半期選修了這門課程,不是沖著西蒙趙的名聲,而是因為學期過了一半時,她才發現自己的選修課少選了一門,這樣她想下學期修完更多學分的計劃就不太可能實現了。她跟主修課的教授咨詢時,教授推薦她去修這門課,說會對她的專業課程有幫助,同時教授人很好的幫她走了個后門,半途插班進了已經滿員的西蒙趙的班里。
教授回來跟她說:“藜伽啊,你可要爭氣啊,我可是在西蒙那兒夸下?诹耍f你肯定沒問題的,他本來是不肯接收,覺得半途插進來肯定跟不上,我跟他說你是個天才,絕對沒問題的!”
抱著絕不能辜負教授的念頭,藜伽去上了西蒙趙的課,發現西蒙趙的課會滿員,絕不僅僅是因為“年輕而又英俊”這個唯一理由,他課教得很好,把離散數學這么一門枯燥的學科講得生動形象,而且知識點突出,難易搭配,一節課幾乎是輕松而又快速的過去了。
藜伽對他刮目相看。他是有才華的人。當然,長的也很帥。
課后,因為需要補之前的筆記和作業,藜伽去辦公室單獨找過趙廷禹幾次。幾次接觸下來,她發現,跟課堂上那個講話風趣幽默的趙教授不同,私下里的趙教授有著截然不同的氣質。
他待人禮貌但很疏離,眼神冷淡,說話簡短,好像是建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將自己跟所有人都隔開了。
漸漸的,藜伽發現自己的目光常常不由自主的被這位趙教授吸引。不管是在課堂上,還是在課下的校園里,她似乎總能快速地捕捉到那個修長的身影。
在課堂上,他微笑,和藹,讓人如沐春風,但只要從講臺下來,走出門去,那笑容就會淡的如一抹云煙,消失不見。
他總是獨來獨往,食堂,咖啡廳,學校的走廊,他都是那樣表情淡漠的一個人待著,碰到老師或者學生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點一點頭,并不掩飾自己的冷淡。
似乎教授和學生們已經習慣了他這樣的性格,所以私下里并不過多去打擾他。藜伽每次看到那個身影,卻覺得他很孤單。
從前,藜伽并沒有這么仔細地觀察過一個人。事實上,跟她纖細的外表給人造成的錯覺不同,她從來不是什么內心敏感而豐富的人。藜伽有一顆不折不扣的工科腦,之前的她,粗線條的很。十三四歲小女孩們情竇初開的時候,她完全不能理解,覺得還是解題更有意思,漸漸的,身邊的小伙伴們少了,她也成了別人口中的學霸。
直到這次遇見了西蒙趙,她的離散數學科目的老師,她好像腦子里的某個按鈕突然被人按下去了一樣,“!币宦曢_了竅。
學期結束,藜伽成績優異,得到了這門課程的最好成績,趙教授對她青眼有加,這讓藜伽很得意,頭一次發自內心的感受到了“學霸體質”給她帶來的好處。
至少,在他眼里,我跟其他人是有區別的,藜伽高興地想。
第二學期,他們依然是好老師與優秀的學生。在趙廷禹眼里,這是一個聰明而又肯在學習上下功夫的學生,這樣的學生,任何老師都會喜歡的。
而藜伽也只敢私下里默默關注著她的趙教授,那些隱秘的小歡喜,只有她自己知道。
直到這次,因為媽媽生病,而爸爸出去工作不在家,她不放心,請了假回來照看,在飛機上遇到了乘坐同一航班的趙廷禹。
她鼓足勇氣偷偷去跟他旁邊的乘客換了座位,當時并沒有想太多,漫長的長途飛行,能有個認識的人一起不容易,何況那個人還是她的趙教授。
趙廷禹在上方的行李架里放完行李后,一轉身看到了坐在下方的藜伽。
藜伽笑著跟他打招呼:“教授……好巧!”
趙廷禹略有一點意外,但也并不在意,道:“你也回K城?”
“是的,我家住在K城!鞭假っΦ。
“不是還沒有到假期嗎?”趙廷禹隨口問。
“我請了幾天假,因為我媽媽生病了,我不放心,想回去看看。”
聽她提到媽媽,趙廷禹似乎是有些動容,頓了一下,再開口時平淡的語調似乎也有了些不同,他道:“是啊,回去看看,有機會陪她的時候就多陪陪她。”
藜伽道:“教授,你也是K城人嗎?也是回去看家人?”
趙廷禹卻像沒有了談話的興致,只道:“K城……沒有我的家。”
飛機起飛,趙廷禹拉下眼罩,整個前半程飛機,他似乎都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