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趙立廉冷肅地道。
于洛洛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聽從了命令坐回椅子上。
開口說話的趙立廉,完全不似他之前那種病懨懨的頹廢的樣子,也不像他未生病之時那樣儒雅中帶著威嚴的氣派。他整個人透出一種凌厲的氣勢,如同刀鋒一般讓人生畏。
“……父親,您,您是什么時候恢復的?這,太好了……”于洛洛在震驚之余,也感到了由衷的高興。
沒想到她隔了不多時沒來,趙立廉身上竟然發生了這樣的奇跡。
趙立廉臉上卻沒有露出半分劫后余生的笑意。
“之前醫生說,說……沒想到您現在恢復的這么好,甚至連聽說功能都恢復了,這真是太好了,我和趙廷瀾都一直沒聽到醫院提過呢……”這事情帶給于洛洛的震動太大,讓她忍不住絮絮叨叨。
趙立廉終于轉頭看了她一眼,道:“沒有人知道。你是第一個。”
“……”于洛洛怔住了,一時不能明白趙立廉的意思。
“你們是不是所有人都以為,我成了一個人事不知的廢人?以為我是一個只能任人擺布的傻子?”趙立廉冷哼一聲。
于洛洛聽得出他語調里的尖刻與譏誚,可又覺得這份恨意并不像是沖著自己來的。
趙立廉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頭部,道:“我聽得到,所有你們說過的話。我記得,所有的事。”
于洛洛呆呆地看著趙立廉。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恢復了語言功能的,可是趙立廉的意思是,從他未醒之時,他的意識就是清醒的?他既然聽得到周圍人說的話,可他醒后為什么表現得如同失智,既認不得任何人,也對大家的話沒有任何反應?
于洛洛好半天才開口:“父親,那您……為什么……”
一直看著窗外的趙立廉,忽然瞳孔緊縮了一下,對于洛洛道:“你進來時,有保鏢在外面嗎?”
“沒……好像沒。”于洛洛道。
“是個好時機。也是時候了……”趙立廉像是自言自語地喟嘆一聲。
于洛洛不明所以,沒等她問什么,趙立廉對她道:“你馬上去洗手間,關上門待著。待會兒不管聽見什么,都不準出聲,我沒有叫你,就不準出來。記住沒有?”
趙立廉表情嚴肅,語音急促,他的態度讓于洛洛緊張起來。
“父、父親……”
“去!現在就去!”趙立廉態度堅決,不容于洛洛有任何遲疑。
“你的手機拿出來給我。”趙立廉又道。
于洛洛將椅子搬開,從沙發上的包里拿出手機,雖然不知道趙立廉要干什么,還是將手機打開遞到了他的手里。
然后在趙立廉的眼神示意下,提著包快步走進了病房的洗手間里。
趙立廉的這間病房很是豪華,洗手間也很大,于洛洛關上門后,心里不由地怦怦直跳。她有一種預感,好像會發生什么大事。
沒過幾分鐘,病房的門被人推開了。
高跟鞋啪嗒啪嗒的聲音響起來。
于洛洛想到來人是誰了。
同時,她腦中電光一閃,忽然意識到,為什么趙立廉總喜歡面向窗臺方向坐著。
從那個位置,他能看到外面有誰來了。是不是意味著,他總是早知道什么人來了,然后根據不同的來人做出不同反應,讓大家所有人都認為他并沒有從疾病中好過來。而他,就在這樣的靜默中觀察著每一個人。
雖然不知道他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但于洛洛還是感到背上寒毛都豎了起來。一個人,能做到這個地步,是需要多么強的忍耐力和毅力?究竟有什么事,值得趙立廉這樣做?
“……還是沒有消息嗎?廷禹這孩子真是……”房間里傳來黃鸝鶯的聲音,不過并不像是對著趙立廉說的,她在打電話。
大概已經習慣了趙立廉一副癡癡呆呆的樣子,黃鸝鶯根本不在意他的存在。
從進了門開始,她就沒看過趙立廉一眼,只將手里的提包往床上一扔,就抱著手臂繼續說電話了。
“……不,就在歐洲找,歐洲那么大地方,只找了這么幾天就說找不到呢?廷禹當初留的字條就是說他去歐洲散散心,他不會騙我的,我的兒子我知道!”因著內心焦急,黃鸝鶯說話的口氣也有些沖。
電話另一頭的人不知說了些什么,黃鸝鶯好一會兒只是聽著,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她忽然哽咽道:“晝宣,你說廷禹不會出事吧?你知道的,我就這么一個兒子,他是我所有的希望,我們的兒子,你一定要找到他,他得盡快回來啊,不然萬一給趙廷瀾知道了這消息,他一定會大肆利用的……”
電話另一頭又勸慰了幾句,幾分鐘后,黃鸝鶯才掛掉電話。
這幾天,為了找趙廷禹,又要對外瞞住消息,她也是心力憔悴了。
黃鸝鶯抹掉了臉上的眼淚,將手機扔在床上,一轉身,忽地對上了趙立廉犀利的眼神,黃鸝鶯不防,猛地退后一步。
她站穩后又想起來,趙立廉根本什么都聽不懂的。
黃鸝鶯之所以現在仍是三天兩頭過來醫院,不過是為了給外界營造出一種良好的形象,讓人覺得她對重病的趙立廉不離不棄。而趙立廉一天不死,她手中的砝碼就還在,趙立廉過去的那些老臣沖著趙立廉的面子,也會站在她和趙廷禹的一邊的。所以,黃鸝鶯是真心實意希望趙立廉這樣活著。
雖然知道趙立廉沒有意識,但黃鸝鶯被他盯著還是覺得有些別扭,她轉了頭,繞過床尾,踱了兩步,嘆口氣,自言自語道:“你看著我干嘛?咱們的廷禹,鬧脾氣,一個人跑出去了,這脾氣,真不知道像誰……”
“咱們的廷禹?”低沉緩慢的聲音響起,“還是,你和白晝宣的廷禹?”
黃鸝鶯一哆嗦,不可置信地回頭看著趙立廉,隨后腿一軟,跌坐在病床上。
趙立廉眼神如刀般在她臉上刮來刮去。
黃鸝鶯呆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