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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小說網 > 其他小說 > 花下門庭冷 > 第135章:此恨無關風與月(二)
消瘦、憔悴、頹廢、眼底烏青、下頜之上也滿是胡渣。這哪里還是從前玉樹臨風的沈小侯爺?!這簡直如同鬼魅!更何況,他還蹙眉闔目,顯然是不愿見她!

就在片刻之前,出岫還曾斥責云想容不該喚沈予為“小侯爺”,可眼下,她自己也險些這么開口了。

有時想想,習慣當真是可怕的,也是強大的。就如她已習慣了沈予的守護,如今彼此的角色顛倒過來,一時之間她還有些難以適應。

出岫站在榻前緩了緩心神,改了稱呼低聲喚他:“沈予。”一聲落下,對方沒有任何反應,只有那眉峰的隱動表示他是清醒著的,也知道來人是誰。

出岫深吸一口氣,垂眸再對他道:“你睜開眼看看我,行么?”

沈予依然閉著眼,索性翻身背對她躺下。

出岫知道沈予在想些什么,也知道他在逃避什么。遇到這種事,任誰都不愿輕易面對現實罷。她又何嘗不是如此?在被云起輕薄打入刑堂之后,她也曾想要逃避現實,也曾乞求沈予帶她離開,離開云辭

眼前這人,曾見過她最最不堪的一面,在她最傷心、最絕望的時候給予了莫大的支持。甚至是她落胎時、來葵水時,他也不曾嫌棄過她用情之深、用情之專,她也不是無動于衷。

“沈予”出岫看著那個側躺在榻上的僵硬背影,終于汨汨地落下淚珠來。而沈予只是無言地躺著,如同一具死去多時的尸體,沒有生氣,對周遭的一切都不聞不問。

也不知這般過了多久,出岫終于惱了。她擦干眼淚轉身繞過屏風,拎起桌案上的一壺冷茶,二話不說返回榻前,扳過沈予的肩膀兜頭澆下!

大約是這動作太過突然,沈予被澆得一個激靈,但依然沒有睜眼,也沒有開口說話。茶水順著他的俊顏一路淌下,下頜、脖頸、前襟無一處幸免。而他,又變成了一具死尸。

眼看一壺冷茶澆完,沈予依然如此,出岫索性一咬牙,“咣當”將茶壺摔在地上:“你要醉生夢死,好,我陪你一起!”說著她已抬起手來,拔下綰發的簪子抵住自己咽喉:“我數到三,你若再不回頭看我,我就用簪子刺死自己,先去黃泉路上等你。”

“一”

“不要!”

出岫剛開口說出第一個數字,但見沈予立刻翻身而起,一個箭步就要下床。出岫見他終是有了反應,這才緩緩放下執簪的右手,一雙清眸還盈著淚意看向他。

沒了發簪綰系的青絲垂肩而下,絲滑如緞直到腰際,比那夜色還要漆黑幾分。屋子里兩扇窗戶都開著,恰有一陣清風略窗而過,拂起這青絲隨風飛揚,也讓出岫美得如隔云端,不似凡塵。

十七個月沒見,將近一載半,冗長的時光并沒有將沈予的愛意及思念減淡,相反愈加濃烈起來。眼前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子,曾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里,他不是不想睜眼看她,只是

她還是如此之美,甚至比以前更美,但他再也配不上她了。

煙嵐城一別,他曾意氣風發地許諾她,甚至以吻定盟可慘痛的事實卻將兩人的距離越拉越遠,直至云泥之別——

她是名動天下、柔情鐵腕的云氏當家主母;他是家破人亡、被扣上“造反”罪名的落魄子弟。沈予從來沒覺得“婚姻”二字會成為他們彼此間的阻礙,可如今他再也沒有顏面去執著于這份感情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受她的幫助,一而再再而三地教她失望晗初,不會喜歡他了!這輩子,他們無望了!

從沒有如此氣餒過絕望過,更不想面對親情與愛情的雙重打擊只差一點兒,沈予幾乎就要痛哭失聲。長久以來憋屈在心中的痛苦,猶如洶涌的潮水想要迸發出來。然而,作為男人的自尊與驕傲,在面對心愛的女人時,他不愿表露出脆弱的一面,于是只能克制著道:“你來做什么。”

這并非疑問,而是避見。被烈酒浸灌了數日的咽喉,早已沒了往常的溫潤與磁性,沈予喑啞著嗓子,沉聲再道:“你若只是來看看我你可以走了。”

“一年半沒見,你就對我說這些?”出岫直直看著沈予,不給他逃避的機會:“我費盡心思救你出來,不是看你日日買醉的!”

沈予沒有再說話,靠在榻上又想要翻身躺下。出岫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拉住他垂在床邊的右手,阻止道:“沈予,你太讓我失望了!”

聞言,沈予面上閃過一絲黯然,繼而自嘲地笑道:“我知道,我早就讓你失望了。我無能,我配不上你,從始至終都是我一廂情愿。”

他雙目之中布滿血絲,剛毅的臉部線條掩藏在頹廢之下,整個人看起來無比自暴自棄。

“你什么意思?”出岫氣得渾身發抖,沒想到沈予比她預料的狀態還要糟糕幾分。

“沒什么意思”沈予甩開出岫的手,摸了摸自己泛青的胡渣:“晗初,你不該救我。”

“這話你該去對想容說,不是我。”出岫凝著嗓子刺激他:“若不是你云氏姑爺的身份,我想救你也救不成。”

這句話到底戳中沈予的痛處,他也終于有了一絲反應,微闔雙目道:“是我欠了她我讓她走,她不肯。正好今日你帶她走罷。”

“啪”一聲脆響突兀地傳來,在寂靜的屋內顯得無比生硬。出岫重重一巴掌打在沈予臉上,直恨得咬牙切齒:“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她氣得想要掐死他,但又舍不得下手。

“若要說起家破人亡,我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自幼淪落風塵你要自暴自棄,要自怨自艾,也得看看這天下有多少人比你更慘!沈予,你已經足夠幸運了!”

出岫平復半晌,看著他再道:“在我心里,你一直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直到現在,我也這樣認為倘若兩任文昌侯還在世,瞧見你如今這副模樣,他們只會心痛,而不是欣慰!”

沈予摸了摸自己被打的右頰,唇畔浮上一絲詭異的嗤笑,打定主意對一切充耳不聞。

從煙嵐城到京州,出岫醞釀了一路說辭,可直到此刻她才發現,沈予根本聽不進去任何大道理,他的狀態實在太差了!該怎么勸他?怎么激他?出岫又急又恨:“從前那個重情重義的沈予哪兒去了?”

“重情重義、頂天立地”沈予好像聽到了什么可笑之事,忽然放聲大笑起來。他一直笑,直到流下兩行男兒清淚也渾然未覺,捶著自己胸口問她:“晗初,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跟我扯上關系的人,沒有一個好下場”

先是云辭、然后再是整個文昌侯府怕只怕,下一個會輪到他心愛的女子

沈予只覺得渾身一陣陣冰涼,滿室的燭火也不能捂熱他的胸膛。他看到出岫望著他的眼神,他理解為這是她的憐憫,這個認知也深深刺痛了他:“我不需要你可憐我,你走罷再也別來了。”

出岫踉蹌著后退一步,聽了這話險些氣得暈倒。她抬手作勢要再給沈予一巴掌,只恨方才打得不重,沒有徹底打醒他。

豈料,沈予自覺地回望過來,神色沒有絲毫躲閃:“我就知道你方才手下留情了。你打罷,今日讓你打個痛快。”他再次抬手摸了摸右臉,其上還殘留著火辣的痛感,遂自嘲地再笑:“就怕臟了你的手。”

“沈予,你這是在折磨誰?!”出岫恨鐵不成鋼,終于明白當初自己尋死覓活時,沈予是什么滋味兒,只差剖心相告了!

她知道沈予是想氣走自己,那即將打下去的一巴掌也順勢停在半空中,良久良久,出岫才顫抖著將手收回,平復下心情問他:“你記不記得,我頭一次被打入刑堂時的情景?”

沈予自然記得,當時晗初還來了葵水,哭跪著求他帶她走他怎能忘懷?事實上關于她的一切,他一直記憶猶新。

出岫見沈予面無表情沒有反應,繼而再道:“當時你對我說,‘晗初,別折磨自己,都不是你的錯,何必?’”

出岫想起往事,更覺得哽咽難受:“今日,我也將這句話還給你。自欺欺人沒有用,權謀之爭沒有對錯,贏了就是贏了,輸了就是輸了,你用這種法子懲罰自己,是懦夫的表現!”

“我一直是個懦夫呵!”沈予呢喃了一句,沒有絲毫觸動。

出岫見狀忍不住再嘆:“侯爺死的時候,我曾想過殉情自盡,還躺入他的棺槨之中沈予,當時你看我如此,心里是個什么感受,由己及人,你也該體會我如今的心情。”

她想了想,如實道上一句:“無論如何,我們之間的情分,我總是很珍惜的”

也不知是出岫的一番勸說起了作用,還是最后這句話讓沈予動容,他終于肯直視她,頹廢的面容上閃過一絲期望,殷殷切切看向她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事到如今,我還有必要騙你么?”出岫垂眸嘆氣,絕美的容顏上飛快閃過一絲紅暈。雖然屋內昏暗,可迎著燭光,沈予還是捕捉到了。

心中已經死寂的某處,好似又恢復了跳動,一種溫熱的、叫做“血液”的東西重新在胸腔之中涌動起來,先是緩慢,繼而加速,直至洶涌澎湃。

沈予覺得難以呼吸,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叫囂,僵硬的肢體變得疼癢難忍,這是一種復蘇的前兆,他又要活過來了!

出岫看沈予撫著胸口劇烈喘氣,嚇得慌了神,連忙俯身探去:“你怎么了?”

她一只手剛伸出去,沈予已一把使力拉過她。出岫重心不穩向前一栽,恰好跌坐在對方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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