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思哲這一段日子只要到了現場之后都要到楚延清家去看一下。
那天偶然遇到楚延清后才知道他的家庭情況。楚延清的父親已經提前退休。母親原是菜農,因城市擴建,耕地被占后就在菜市場販賣蔬菜。有一個妹妹正在讀大學。父親原來所在的工廠倒閉后已經很多年沒有退休金了,原先在城邊的一個路口擺個煙攤,后來因要創建衛生城市不能隨便擺攤設點被取締了,兩個月前就隨同楚延清的母親一起做起了販賣蔬菜的生意,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到城郊蔬菜批發市場去每人買上一擔蔬菜再挑到菜市場去賣。楚延清及妹妹讀大學的學費就是這樣從煙攤上一包一包香煙和這一擔一擔的蔬菜中積攢起來的,還變賣了家里一些值錢的東西。眼看苦日子已經快熬到頭了,誰知父親一個月前從蔬菜批發市場把菜買到手挑著擔子往回走的時候,因天黑看不清摔到了路邊的一個深溝里去了,幸得跟在后面的母親發現得早,急忙叫上人將父親即時送到了醫院,但已經造成了脾臟破裂,不得已作了脾臟切除,楚延清趕到醫院將自己血管里的血輸到了父親的血管內,父親住院期間楚延清前前后后為父親輸了兩千毫升的血。了解到楚延清家的困難,錢思哲給牟思其匯報后要在大隊發動一次募捐,但被楚延清堅決地拒絕了,他說他不想將自己的隱私公諸于世。如果是其他什么說辭還難不了錢思哲,該發動還是得發動,但說到了隱私的份上了,錢思哲就毫無辦法了。錢思哲、張川行、鄢仁等人送給楚延清的錢也被退回。楚延清的性子很倔。
錢思哲今天到現場的時候就已經叫駕駛員小蘇直接到楚延清家去了,這會小蘇看到錢思哲一進來就急忙從鐵爐的擱架上端過來一杯熱茶遞給他。鐵爐上一口不銹鋼鍋里正冒著熱氣,飄出肉香味,這是楚延清為了給他父親滋補熬的骨頭湯。爐旁的一張躺椅上墊了一床棉被,楚延清的父親就躺在這張椅子上。
看到錢思哲來了,楚延清的父親欠起了身子。
錢思哲說了聲老哥快躺下然后趕忙過去要扶著楚延清的父親躺在椅子上,楚延清的父親說他想坐一會。小蘇遞了一張凳子過來,錢思哲就挨著楚延清的父親坐下了。
“老哥身體好多了吧?”錢思哲問楚延清的父親。楚延清的父親五十出頭,與錢思哲相差不會超過十歲。
“好多了!現在可以起來走動了。”楚延清的父親說。
楚延清的父親傷口拆線后就回到家里來了,繼續在醫院的話已經沒有能力支付醫藥費了。
“老哥一家在這里住了很長時間了吧?”錢思哲與楚延清父親磕起了家常。
“是呀,自打那年我從部隊轉業已經在這里住了二十多年了。”
“哦,老哥還當過兵呀?”
“還參加過對越自衛反擊戰哩,唉,戰場上沒有受傷,挑擔菜卻摔傷了。”楚延清父親的臉上露出苦笑。
楚延清家現在住的房子是他外公外婆留下來的,當年楚延清的母親隨軍后一家人都住在部隊大院里,后來楚延清的外公外婆身體不好,已是營職軍官的楚延清父親只得要求轉業回來照顧老人,楚延清的外公外婆就他母親一個獨女。回來沒幾年兩位老人先后去世。父親轉業后在一家工廠擔任保衛科長,后來工廠改制裁員,父親提前辦理了退休。父親退休后曾折騰過長途販運水果、也倒賣過服裝,但一次生意中合伙人將資金侵吞后不辭而別,弄得楚延清父親血本無歸。一年遭蛇咬十年怕井繩,楚延清父親于是老老實實地擺起了個小煙攤,每月也就七八百元收入。
“這個地方的情況老哥你很熟悉吧?”錢思哲問。
“你是指治安狀況吧?”楚延清父親很內行地說到:“盜竊案件不是很多,但嫖娼賣某淫還是很猖獗的。”
“派出所不管嗎?”
“哪能不管呢?每年都要大抓一兩次,不過抓進去后沒幾天又放出來了,平時也小抓小打的,派出所聘請的協勤人員經常在這一帶晃悠,抓著就罰款。不過聽說有個別的協勤員抓到嫖娼賣某淫的把錢弄到了自己腰包里就不管了。”
“噢?”
其實個別協勤人員在辦案過程中中飽私囊的情況錢思哲早有耳聞,不過現在聽到這樣說卻不由得為之一愣。
分局由于警力嚴重不足,各部門都聘請有協勤人員,工資都不高,一般每月也就是三百元左右,愿意來做協勤人員的卻大有人在,雖然大多數人是因為就業困難而不得已,但有的人在進入這個門檻后卻總要搞點什么貓膩。比如眼前的小蘇吧,每月工資就三百元,卻知道從油料費中搞點名堂,加一百塊錢的汽油開一百五十元的發票去報帳,盡管錢思哲早有覺察,但由于想到他的工資太低,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雖然上面一再強調協勤人員不能參與辦理案件,但有的部門還是陽奉陰違,比如讓協勤人員審訊完犯罪嫌疑人后在制作的筆錄上簽民警的姓名之類的,有的協勤人員還獨自出去抓嫖抓賭,反正只要在案卷材料上沒有反映出協勤人員的姓名來就行。
錢思哲突然想起了幾天前戒毒所內一個被強制戒毒的違法人員反映的情況,說是在“雙尸案”案發的當天晚上十點半鐘左右看到有三個人從案發現場處的坡坎上跑下來,其中有一個人穿著迷彩服。經調查,這個吸毒人員是當晚十二點鐘左右被轄區派出所的民警從家中抓獲送去強制戒毒的。“雙尸案”發案的當晚十點過鐘他與妻子抱著孩子從岳母家中出來回自己的家中,回家途中要經過“雙尸案”案發現場附近的坡坎下的公路旁的人行道,當他們正走到這個路段時,從坡坎上跑下來了三個人,其中一個穿迷彩服的給他留下了特別深的印象。為什么呢,因為他當時以為這幾個人是等在那里準備抓他的,看他來了就沖了下來。一直等這幾個人跑遠了,他吊在嗓子眼上的心才放了下來。
這個吸毒違法人員所提供的情況與房東所說的在時間、人數上都吻合。
協勤人員中有很多人平時都喜歡穿迷彩服。這也是那個吸毒人員當時引起恐慌的原因。
看來偵查范圍真的有所遺漏了!錢思哲沉思著。他把手中的茶杯遞給小蘇,示意加水進去。
小蘇笑道:“錢大,你還沒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