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句話，讓邢臣佑徹底停下了腳步，停在了原地。

雷克就站在門口，門是開著的，這句話，當然也是聽到了，他瞬間也僵住了，忍不住抬眼朝著病房里看去。

大少心底里，已經故去的程夫人是極其重要的一個女人，那是大少的生母，對大少的影響是很深的。

還記得程夫人死的時候，是一個冬天，那天下著很大的雪，當時他也不過十幾歲，大少就更小了。

安青絲也沒滿十歲，大家都很小。

程夫人很美，即便是已經是重病了，即便是臉色蒼白了，但是，她還是美的驚心，大少只繼承了她一半的美貌，可這一半的美貌生在大少一個男人臉上，已經是極其英俊了。

程夫人最后離開的時候，大少沒在夫人身邊，但是安青絲在。

雷克回憶過去，忍不住將視線朝著里面看過去，等著安青絲往下說。

邢臣佑也等著安青絲往下說，他站住一瞬，忽然轉頭看向她。

“她說了什么？”他的聲音又冷卻又干澀。

當時，程夫人死的時候，邢臣佑沒能陪在她身邊，這是大少這一輩子最后悔的事情。

當時安青絲不過只有六七歲的樣子，一個六七歲樣子的小女孩，面對死亡會害怕是很正常的事情，驚嚇和害怕過后不記得程夫人的話也是正常的。

邢臣佑當時就對安青絲發過火，那時候的安青絲只會哭，卻是緊咬住唇，什么都沒說，只睜著那雙眼睛看著他。

雷克是目睹過當時的事情的，所以，回想起來心里也是感慨萬分。

但是，現在安青絲說她記得？

她怎么可能記得？當時不記得，現在怎么會記得？

雷克心里滿是疑惑和質疑，但是他看向邢臣佑，他知道，大少不會去質疑的，他現在只想知道當時程夫人究竟說了什么話。

安青絲看著邢臣佑，似乎是被他眼睛里的銳利給嚇到了，一下子收回目光，怯怯的低下了頭。

“其實……這么多年以來，我一直是記得的……”安青絲的雙手抓緊了身側的被子，說出這話的時候很緊張，也有一種終于松了口氣說出來的感覺。

邢臣佑的眼睛里瞬間都是厲色，他盯著安青絲，等著她接下來的話，臉色難看至極。

安青絲似乎知道自己說出這話會刺激到邢臣佑，會惹怒到他，所以，她的聲音很輕。

只是，這房間里現在很安靜，所以，即便安青絲用很輕的聲音，邢臣佑也能聽得清清楚楚的，甚至門口的雷克也能聽得清清楚楚的。

“程姨對我說，絲絲，以后你阿佑哥哥就只有一個人了，你要好好陪著你阿佑哥哥，他性子冷淡，你就努力對她好一點，好不好？”

安青絲似乎也在回憶當時的話，神情滿是回憶。

“我當時……太小了，聽不懂程姨的話，但記得很清楚，也覺得很害怕，程姨拉著我的手的樣子，程姨閉上眼睛的樣子，讓我害怕……我一直把你當做哥哥，等長大后，才一點一點明白程姨的話是什么意思。”

她說到這里，聲音低低的，也有些怯怯的，“五年前，我離開你，就是去好好想一想我以后該怎么辦的，該怎么應對程姨的話，阿佑哥哥，你知道的，五年多前，我也不過是二十歲。”

安青絲說到五年前多前，臉上露出一絲悵惘來，算算日子，差不多快六年了。

時間如梭，歲月無情，一眨眼，便是如今的境地了。

邢臣佑沒說話，臉色神情晦暗難明。

安青絲等不到他的回應，咬了咬唇才繼續往下說，“阿佑哥哥，其實你明白的吧，程姨希望我以后能一直陪著你，她希望我們兩個以后能夠……”

后面的話，她沒說出來，只是抬眼朝著邢臣佑看了一眼，那眼神，怯怯的，有些不安，也有些緊張，還有些自卑，她臉上的神情很痛苦。

安青絲垂下了眼睛，“其實，我知道你現在身邊有了霍桑，而且還有了個孩子之后，我就想把程姨的話放在心底里，永遠都不透露出來了，這樣，對我們大家都好，你心里也不會有負擔，霍桑也是，但是，我……我現在腿斷了，成了殘疾人，我以后……不會有再要我了，我很怕，我怕，阿佑哥哥，我怕從今往后我一個人孤獨的老死，不會有人再管我。”

她碎碎念著說了很多話，這些話。

可是，邢臣佑一句話都沒說。

他本來話就不多，安青絲認為她把自己的話都說出來了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他說不說，她無法掌控。

雷克卻聽出來安青絲的意思了。

安青絲是想牢牢抓住大少，因為她沒了一條腿，因為她和大少從小的情意，也因為程夫人當初留下的遺言。

而且，不說這遺言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只是，安青絲現在說出來的，又是程夫人的話，不管別人信不信，大少肯定會相信。

程夫人的話，大少從來就是信的。

“她……就說了這些么？”

許久之后，邢臣佑才開了口，他的聲音沙啞，似乎覺得安青絲說的話還不夠，他還想要聽到更多的。

安青絲垂下了眼睛，“當時的我太小了，這一番話，對我來說不理解，可因為當時那個場景……我害怕，所以，腦子里就記得特別清楚了，其他的話，沒有了，當時程姨當著我的面，反反復復說的，就是這些話。”

邢臣佑盯著她看，安青絲的心砰砰跳著，但卻抬著眼與他對視，似乎是在用自己堅定的視線告訴他，她不是胡說八道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雷克覺得這時間都變得漫長起來的時候，邢臣佑開口了。

“你知道騙我的下場。”他沉冷的聲音不含一絲感情，可又神情復雜。

但這復雜，顯然是透過安青絲在看向那個早就不在這人世間的程夫人。

安青絲點頭，“我不會騙你的。”

邢臣佑再看了一眼床單上和地上的尿液。

安青絲看到他的眼神，雙手抓緊了床單，臉色煞白難看，不可自知的羞恥感涌上腦。

邢臣佑對雷克說道，“讓她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