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這種稿子，有幾個人認真看？首先這位首長看不到，其次省級領(lǐng)導(dǎo)看不到，再次即使市級領(lǐng)導(dǎo)看到了，也是市領(lǐng)導(dǎo)張部長親自審稿通過的，你難道還不服？”

“服，服，i服了you！”陳靜點點頭，站起來：“好了，不掃你興了，我去傳達室拿報紙去！”

過了一會，陳靜回來了，拿著一打報紙，將其中今天的一份中央報紙放在我面前：“喂——看看人家寫的，看看——”

那時，這家中央報紙在地方設(shè)了分印點，衛(wèi)星傳版，地方上市級城市當(dāng)天上午都可以看到當(dāng)日的報紙。

我接過來一看，是一個新聞特寫，寫的就是首長和老百姓的魚水情，里面老百姓送別時的稱呼加上了那個“副”字。

“看看，讓你還不服氣！”陳靜說：“到底是中央大報啊，人家就是注意細節(jié)，政治敏感度就是高，人家就會加上這個‘副’字�！�

我大大咧咧，撇開報紙：“狗屁，這說明他們新聞職業(yè)素質(zhì)不高，不能堅持真實，我呢，是堅持實事求是”

說這話的時候，我其實心里也稍微有些后悔，昨晚要是時間從容點，或許我也會琢磨好這一點的，沒有隱患總比留個小尾巴好。要是柳月不去北京，要是她幫我把關(guān)，或許也會注意到這一點的。

可是，這畢竟是也許，事實是已經(jīng)發(fā)生了，我覺得這不是多大的事情，因為我是如實記錄新聞事實，柳月在的話，說不定也同意我這么寫呢！所以，我嘴巴上不肯認輸，再說了，張部長簽字的稿子，我手里還有原稿，還能咋的了？

“哼哼還不服氣啊，我看你啊，是鴨子死了嘴還硬”陳靜看著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別因為大領(lǐng)導(dǎo)簽字了就萬事大吉了，真出了事，大領(lǐng)導(dǎo)是不會承擔(dān)責(zé)任的，出力的是牛，挨打的永遠也是牛你寫完稿子沒給柳姐看看？我聽說柳姐也去了啊”

“沒有啊，柳部長昨天中午去北京了，有公干”我不以為然地說：“行了，別老是搗鼓這事了，多大個事？做新聞，講政治，我比你懂，我明白這些道理，不用你教訓(xùn)我你看看，報紙都發(fā)出去了，出事了嗎？”

“喲——領(lǐng)導(dǎo)的架子擺出來了”陳靜拿起報紙卷成一個長筒敲了敲我的腦袋：“我看你啊，誰都不服，除了柳姐之外，我看，也只有柳姐能降服你這頭倔驢”

我一撥楞腦袋：“干嘛啊，這是在辦公室，對領(lǐng)導(dǎo)有這樣的嗎？老實點，別沒大沒小的！”

我這么一說，陳靜樂了：“老大，那就是說，如果不在辦公室，我就可以隨意了，就可以沒大沒小了，是不是��？”

我瞪了一眼陳靜：“不在辦公室，更不行，時刻記住，我是你的領(lǐng)導(dǎo)，對領(lǐng)導(dǎo)，要尊重，要尊敬，要服從，不得無禮！”

“哼知道了年輕的小領(lǐng)導(dǎo)”陳靜笑看我，顯然是沒當(dāng)回事，接著又說：“可是，小領(lǐng)導(dǎo)，我的記性不好，咋辦��？你剛才說的，我這個耳朵聽了，那個耳朵出來了，咋辦好呢”

我不搭理陳靜，忙乎自己的事情。

陳靜看我不理她，也就安靜下來，一會伸著脖子往樓下看，忽然說：“咦——劉飛去郵局真快啊，這么一小會就回來了”

“你怎么知道他去郵局的？”我頭都沒抬，依舊忙乎自己的工作。

“你回來之前，我剛從辦公室回來，去拿個文件，聽見劉飛叫司機下樓，說要去郵局啊，看他手里還拿著個大牛皮紙信封，鼓鼓囊囊的，不知是郵寄什么東西”陳靜說：“其實也怪了，郵寄東西一般都是辦事員去做，犯得著這個大主任親自出馬嗎？看來這位領(lǐng)導(dǎo)知道體恤民情了，知道體貼下屬了”

我聽了，心里微微一怔，劉飛和我說不是去郵局啊，這家伙，嘴里從來就沒有實話。

我不知道劉飛講的話什么時候是真的，什么時候是假的。

我覺得劉飛這樣其實很累，出去郵寄個東西還要說假話，犯得著嗎？

下午，我剛進辦公室，劉飛打來內(nèi)線電話：“江主任，馬書記找你，來他辦公室！”

不知道馬書記找我何事，我急匆匆去了馬書記辦公室。

進了馬書記辦公室，劉飛也在，馬書記正在低頭看東西，邊抽著煙。劉飛在旁邊正在這里馬書記的文件櫥。

自從國慶節(jié)我找馬書記匯報北京之行的情況后，我就一直沒有見到馬書記，也沒有見到梅玲，不曉得這兩人都在干什么。不過，聽到傳言，說報社的大樓快重新開工了，據(jù)說梅玲通過北京的關(guān)系從省里和市里弄到了不少錢。

只要資金充足，大樓建設(shè)當(dāng)然會加快速度的。

我看著馬書記的面容有些憔悴，眼里布滿血絲，看來昨晚沒有休息好，不知道是為報業(yè)發(fā)展操心呢還是被梅玲給榨空累的。梅玲吸取男人精血的本領(lǐng)我是領(lǐng)教過的，梅玲似乎有著永不滿足的性裕，希望男人能不停地干她，似乎只有這樣，她才能感到塊感和滿足，才能找到女人的自信和資本。我如此強悍的身軀尚且只能應(yīng)付，何況是馬書記這被酒色淘空的身子呢？不過這年頭，領(lǐng)導(dǎo)玩女人是正常的事情了，不足為奇，倒是要有哪個領(lǐng)導(dǎo)沒有情人沒玩過女人成了新聞，成了報紙電視要大力宣傳表揚的先進典型。這就像經(jīng)常看到的宣傳的廉潔奉公的先進典型一樣，為什么要這么宣傳？就是因為現(xiàn)在的公務(wù)員大多都是貪污**，所以才讓本來很正常屬于份內(nèi)之事的廉潔奉公成了稀罕物。平凡成為一種先進，墮落成為一種時尚，不能不說這是一個社會的悲哀。

此刻，馬書記正在看桌子上的一個東西，我悄悄進來，沖劉飛點點頭，然后站在馬書記辦公桌對過。

馬書記抬頭看了我一眼，指指對過的椅子：“小江，你坐！”

“好的，馬書記！”我謙恭地說著，坐在馬書記對過，看到馬書記正在看一份用稿紙寫的東西，邊看眉頭邊緊縮著。

領(lǐng)導(dǎo)在忙，我自然不能打擾，就安靜地坐在那里。

劉飛倒了一杯水給我，又把馬書記的杯子拿去倒掉冷水，換上熱的，輕輕放在馬書記前面。

過了大約5分鐘，馬書記突然抬起頭，將手頭看的厚厚一沓稿紙寫的東西抓起來，用力揉成一團，直接就扔進了身旁的紙簍，同時嘴里說了一句：“淺薄無知，寫的都是什么爛玩意兒！”

我不知道是什么回事，不敢做聲，劉飛也不做聲。

然后，馬書記又點燃一顆煙，看著我：“活動結(jié)束了？”

我明白他問的是什么，馬書記分明早就看到了今天的報紙，卻故意再問一遍，多此一舉。

我點點頭：“是的，昨天結(jié)束的，今天稿子發(fā)出來了！”

“我看到了！”馬書記面無表情地繼續(xù)抽煙：“活動報導(dǎo)的不錯，稿子寫的還行，就是后面有點羅嗦，我記得你寫稿很簡練，不這么啰嗦的”

我一聽，忙帶著虛心的神態(tài)，看著馬書記，等他說下去。

“好好的一個消息稿子，非得要加進去半個特寫的片段，弄得不倫不類的，這后面的群眾送別首長的鏡頭，完全可以做個特寫嘛或者干脆刪除掉，要這個干嘛？多此一舉！”

“哦你說得對，我也是這么想的，開始我寫的時候也沒有的，可是，張部長審稿的時候，特意提出要加上的”我小心翼翼地說著。

“哦是這樣”馬書記沉吟了一下，接著拿起手頭的報紙，展開，裝作很認真的樣子，又看了一遍，然后點頭：“嗯我剛才看的太粗略了，仔細又看，這稿子是需要加進去這一塊，這樣，這篇稿子就顯得厚實多了，深化了主題，將首長和百姓的魚水情刻畫地淋漓盡致，還是張部長考慮的完整全面你看，群眾送別時喊著首長，請首長多回來看看的情景，多感人”

馬書記沒有對群眾對首長的稱呼產(chǎn)生異議，看來他也覺得老百姓這樣喊稱呼首長，不帶“副”字，是真實正常的，我心里安慰踏實了許多。

這時，劉飛有意無意地也過來，湊到馬書記跟前看報紙上的文章，邊點頭贊同馬書記的意見：“是啊，這一段加進去，文章確實生動活躍多了”

劉飛和馬書記一樣，同樣沒有對這個稱呼提出異議，要么是他們覺得沒什么不正常，要么是他們沒有注意這個細節(jié)。

看來陳靜的擔(dān)心是多余的，她確實是多慮了。

然后，馬書記放下報紙，看著我：“嗯這事就不說了我今天找你來，是有別的事情”

我認真地看著馬書記：“哦”

這時，劉飛也扭頭看著馬書記和我，臉上帶著慣常的微笑。

“報社在石屋村的扶貧工作即將結(jié)束，最近，市扶貧辦將去驗收，我們報社，這兩年來，扶貧工作可以說是傾注了大量的心血，這次，市里將總結(jié)表彰一批先進扶貧單位，我們報社，必須要爭取當(dāng)上先進”

馬書記邊吸煙邊慢條斯理地說著：“評先進，一個是要現(xiàn)場經(jīng)得起檢驗，一個是要有過硬的匯報材料，我們的現(xiàn)場是沒問題的，干的活都在那里擺著呢，但是，這個匯報材料，必須要切實過硬，要拿得出手，要具有說服力

“剛才我看的是老邢弄的材料，這是什么材料，洋洋灑灑幾千字，除了為自己歌功頌德就是顯擺自己的辛苦和出力，全然沒有把黨委放在眼里，好像扶貧的不是報社，是他們幾個人這種鼠目寸光的材料連垃圾都不如，這和這個人的眼光和素質(zhì)是直接相關(guān)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