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仿佛靜止。
“呼哈……”
枯葉的心中,狩獵的吶喊如漣漪般蕩漾開來。
弓拉滿,箭羽在耳后,虛空精準之力如火焰貫穿整個手臂,在他的眼前,整個世界被層層剝離。暗夜不見了。森林不見了。巨盾不見了。水流、裂刃、刀疤、麻子,都不見了。
……
遠處開著野花的草叢,有什么動了動。
年幼的枯葉捏緊了手中的短弓,興奮而緊張起來,身體幾乎探出去。
“噓——”身旁的獵人父親輕輕按住他的肩膀。
一只年輕的母山地羊,從草叢里站了出來。多么美麗的山地羊,吃了一整個夏天的青草和野果,山地羊的皮毛都泛著肥碩健康的光澤,它的肚子渾圓,已經懷上了小羊羔。它的雙角在陽光下那么漂亮,整個部落的孩子都沒有這樣的羊角。
這是森林的禮物,是自然神靈賜予部落的絕美禮物。父親摸了摸他的腦袋,沖他點了點頭。風吹過草叢,掩蓋了一切捕獵者的隱藏。
這將是他的第一份禮物……
年輕的山地羊,就在那里揚起頭,享受著陽光的沐浴,呼吸均勻。
“對最好的獵手來說,手中的弓,可以改變時空。”他想起父親曾說的話。
“為什么?”
“無論對手是靜止的,還是運動的,在獵手的眼中,都是靜止的。”父親說,“你知道下一刻他在哪里,而你的箭,不是射中他,而是在等待他……保持呼吸,枯葉,讓你的弓箭和你一起呼吸,直到變成你力量的延伸。”
他擁有部落孩子里最漂亮的一張弓。弓臂并沒有使用傳統的整根杉木制作,而是添加了北地獸角片制作的復合弓,弓弦也是用的北地獸筋而不是羊筋制成,射程更遠,威力也超過任何一把孩子能夠擁有的獵弓。
枯葉從箭囊里抽出一支箭,幾乎有他手臂那么長的羽箭,箭頭是鑿子一般的尖鏃。這種尖鏃的制作工藝,據說來自外族,父親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打造出二十支。聽說,在頂尖獵人的手中,它甚至可以射穿北地山脈的魔獸硬甲。他把箭扣在弦上。
抬起手中的弓,呼吸,拉滿。
有風再次吹過,草叢動了動。
山地羊突然警惕起來。
他持弓的手無比穩定,逆著風微微調整了角度,就像他過去無數次練習的那樣。
一只豹子的身影,從山地羊的身后草叢中,無聲無息的躍起。
手松開,離弦之箭劃破時空,瞬間……
刺穿豹子的眼睛。
山地羊驚慌逃離,美麗的羊角在空中畫出優美的弧線,一路奔向山坡,轉眼消失在開滿鮮花的坡頂。
這真是美麗的禮物。
可惜,他也沒有那么美麗的羊角。
……
一切都仿佛靜止。
眼前的世界,只剩下鷹隼般騰空的刺客烏鴉,和巨人全力掄起的重錘,飛揚在半空的牙齒和獸血,以及鐵甲縫隙中,魔獸的那只眼睛。
他的弓,他的箭,它的眼睛。
箭羽離弦。
嗖——
……
噗——
……時間重歸于正常。水流的手刀瞬間刺破魔獸的左眼,而右眼正中間的眼球,只剩下還在微微顫抖著的羽尾,整支黑羽箭幾乎全部沒入魔獸的腦袋。水流一個騰空翻滾,手刀順勢拔出,帶出一道血光。下一瞬,魔獸的身軀重重跌落,濺起一片塵土,氣勢劇烈震蕩,劇痛的魔獸嘶吼著,翻騰沖撞起來。
原本慘烈的場面,更加混亂成一團。瀕死的魔獸已經狂暴狀態,熊爪四下狂奔亂抓,原本膠著在一起的身影被沖撞散開,又雷鳴電閃的沖進暗影。
魔獸的怒吼如沖擊波向四周震蕩開來,亂局之中,一個身材巨大強悍的虎族手中甩出尖刺鐵棒,重重砸在巨人的后背護甲,胖子的身軀被重重的砸向地面。裂刃爆喝,身形如猛虎般撲向對面,轟的一聲響,虎族架起鐵棒,擋住巨斬劍的突刺。裂刃收勢剛猛橫掃,然后聽見虎族一聲狂吼,被狂亂的魔獸揮爪拍在地上。
“狗日的虎族……”
嗖嗖嗖——
“殺!”
“呼哈!”
……
暗夜如水,鮮血和魔獸的腐臭氣息,在草甸上逐漸蔓延開來。
裂刃用力把劍從虎族的身體抽出,最后一具尸體轟然倒下。他環顧四周,開拓小隊人人身上都帶著傷,但有遠處頭兒不間斷的神術,沒有人倒下,裂刃的肩膀和大腿也血肉翻卷,胸口戰甲好幾處傷痕。
刺客烏鴉正在檢查巨人背后的傷勢。胖子摘下巨盔,腦袋上還頂著一塊散發著熱氣的牛肉和幾片稀爛的樹葉。他咧開嘴笑了笑,整個人已經脫力癱坐在地上,滿身滿臉全是血污,手里仍然緊緊握著已經沒了錘頭的樹干長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
麻子和刀疤分別扶起兩位巨盾戰士,作為整個小隊的防御一線,這場戰斗,他們頂在最前面,擋住了虎族和魔獸大部分的沖擊,傷勢也是最重。尤其是土熊,在第一哨發現虎族示警之后,硬是一己之力扛住了虎族的連番突襲,胸前的戰甲也已被劈開,殘破不已。
遠處,枯葉和瘸子的身影也在黑暗中現出身來,朝這邊過來。
除了水流和另外三個躲在馬車縫隙里的洞穴首領,所有人,都單膝跪倒在夏洛的面前,用最崇高的禮節,向開拓小隊首領表達自己的敬意。
來自開拓小隊的滿意值,+600,+600……
剛剛戰斗中,他們所親身經歷的等級與戰力的提升,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這一戰過后,所有人都達到了六級勇士級別,進入了全新的領域。而原本六級的裂刃,在積累了多場戰斗的經驗之后,更是連升兩級,達到了八級勇士。
此時此刻,他們望向夏洛的目光,如若神啟一般。
大地……
漸漸歸于沉寂。
已經過了后半夜。黑暗中的叢林,枝葉簌簌輕響。紅河水靜靜流淌。有風吹過,四下彌漫的血腥味更加濃郁,如同修羅煉獄一般。遠處宿營地的篝火,依稀還在燃燒,仿佛在指引著歸去的方向。
夏洛站在魔獸的尸體前,頭發迎風飛舞,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真正的魔獸,而開拓小隊整場戰斗的表現,再次證明了他所選擇的魔法輔助的團隊發展路線,無比正確。
“頭兒,有些不對勁啊。”巨大的困惑,縈繞在裂刃的內心。已經有幾十年沒有見到虎族的魔獸了,就算過去每年,北地都會有遭遇虎族的報告,但也只是輕兵短戰,從未有像今天這樣的狀況發生。
三四支虎族小隊的規模,還有一只魔獸,顯然是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目的。而遭遇上了高原的隊伍,短兵相接占不了什么便宜之后,通常雙方都會撤走,從未像今天這般,不死不休。
虎族的目標應該并不是他們。“土熊。”裂刃回過頭去,幾個人都圍了過來,傷勢最重的巨盾戰士土熊,在夏洛用完最后的魔力釋放了祈禱術之后,被人架著,扶著幾乎破損的巨盾,“你發現虎族的時候,是什么情況?”
“咳,呸呸……”土熊吐出一口帶血的痰,“這幫狗日的,從林子邊緣,往那個方向……”他指了指東邊,“應該是看到營地的火光,幾個人先摸了過來,然后就碰上了……”
“東邊?”裂刃點點頭,顯然這只是一場遭遇戰,雙方遇上了,僅此而已。他下巴朝地上的魔獸揚了揚,“枯葉,把這個家伙收拾一下,獸核挖出來……其他人,回營地休息,保護好頭兒。”
他把視線投向東方,黑暗的夜像是吞噬一切的黑洞,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
他們的路線,會轉向北方,最近的獵矛山谷。
但虎族,為什么會往東去?
篝火依然旺盛。火苗搖曳,更多的塵埃向上盤旋。
夏洛虛弱的靠在車輪旁,魔力耗盡帶來的負面影響,就是身體極度的空虛和饑餓,只是他連拿起匕首切牛肉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腦海里不斷重現著剛剛激烈的戰斗過程,每個人的協同與配合,受傷之后精準到秒的祈禱術救治,如果虎族再多一些的話……他心里不禁有些后怕。
只是沒有想到,水流會在某個瞬間,沖了上去。
對于戰局的判斷,以及機會的把握,這個女人,真是厲害啊。
“謝謝。”他看了一眼馬車旁的暗影。
“不用謝我,我們說好了的,我給你做兩天的護衛。”暗影里看不到水流的表情,但不管怎樣,她的聲音沒有那么冷冰冰的了。
來自水流的滿意值,+5,+5……
篝火的火光,照著裂刃臉上堅毅而蒼老的線條。
“狗日的虎族,血怎么這么黑。”湊在篝火旁正擦拭著巨盾的塔力忍不住抱怨。
“你是第一次見血嗎?”半躺在一旁,露出半個肩膀的麻子笑著打趣道,“那么血腥,都不是人類,全是畜生……畜生的血,就是比人黑。”他嘶了一口氣,腦袋轉向一邊,懟上正給他包扎肩膀的刀疤,“喂,輕點兒……這個傷可是為你擋的,欠我多一枚銀幣啊,不,兩枚……”
“頭兒,怕是有點麻煩啊……”枯葉拎著把短劍,走過來向夏洛說道。
劍上都是黑黢黢的魔獸的血。
“怎么?”裂刃也注意到劍上的血,確實有些不一樣。
通常死后的血要過些時間凝結發黑才對。
“那頭魔獸,沒有獸核。”枯葉喘了口氣。
“怎么可能?”裂刃吃了一驚。
除了富含能量的肉和獸骨,獸核可是魔獸身上最重要的東西,可以用來做裝備材料,凡是魔獸都會有,只是大小和品質不同,稀有度也不一樣。
鐵甲熊作為最常見的魔獸品種之一,閉著眼睛裂刃都能找到獸核的位置,就在頭骨靠近后腦的位置,這也意味著,活著的魔獸是無法取出獸核的。
“除了獸核,有些事情不太對,頭兒。”枯葉表情嚴肅的說,“最好你能來看一下,大家都來。”
所有的人,陸陸續續都圍了過去。
枯葉站在魔獸的腦袋旁,“取箭的時候我發現,這里有問題……另一邊,好像也是。”
其他人湊了過去。有人倒吸一口冷氣。
“我的天……這是什么鬼玩意兒。”
“黑黢黢的流的什么?”
“眼珠子怎么會這樣?這是什么?”
夏洛的眉頭皺了起來,他想了想,吩咐道:“周圍檢查一下,那些虎族的尸體。”
只一小會兒,回應陸續在周圍響起。
“操……”
“我操,這是什么?真他娘見了鬼……”
“這些尸體的眼睛也……”
“怎么只有黑,沒有白啊?”
“血也是黑的……”
“這是虎族嗎?”
“這還是……人嗎?”
“剛才戰斗的時候……好像也有點不對勁兒啊……”
“我們都宰了些什么東西?”
巨大的安靜,籠罩了他們站立的空間。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不對勁。這種未知的狀況,已經超出了他們的經驗和判斷,讓他們無所適從。黑暗,更黑的黑暗,席卷了整個森林,和整個夜,就連篝火那點光和熱,在這巨大的黑暗之中,也顯得孤獨無助,可有可無。
夏洛強忍住心中翻騰的不適,他握緊了拳頭。
必須要盡快建立開拓領地。
他的目光投向夜空。
紅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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