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曾經殺戮，如今菩提

見我面露為難，織夢又是補充了句。“你放心吧，入夢這事情我經常做，經驗豐富，你也不要擔心。一點風險都沒有。”

她這么說，我明顯放心了很多，但還是給了她個非常嫌棄的眼神，還朝著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入夢的事情她的確經常做，但一想到她曾經多次或縱容或攛掇食夢獸進到我夢里，我……我就渾身地，各種不舒服！

我覺得，自己大抵要靜靜！

不過還是很從容地跟隨織夢在枯木大師睡下之后，進到了他的夢里。枯木大師的夢，和他人倒是差不多，一樣的深邃陰沉，高深莫測。

只在這夢里，并沒有一個出家人夢里常見的佛法大同，表現大同社會的一片和諧，反而帶著肅殺的戾氣，讓人望而生畏。

在他的夢里，也有一株如外面一般盛開的桃花樹，只桃花樹下，血流成河，有堆積如山的尸體，一身穿鎧甲的人，背對著我們，緩緩朝樹下走去。我看不清他的模樣，但卻瞧見他的衣服和身上，鮮血淋漓。

他手里握著的長刀，還在往下淌血……

他身上的血，似乎都不是他的。

而是殺戮不斷，故而沾染……

鮮血流了一地，我順著那個方向望了眼，只看到矮矮的土丘上堆著數也數不盡的尸體。雖然這是在夢里，但我……我還是聞到了厚重無比的血腥味。

它們撲鼻而來，我受刺激地把嘴巴捂住，也是一臉可憐滴看著織夢。

我想問問她，這夢到底是怎么回事？

織夢輕輕咬唇，臉色比之前略微蒼白了些，也是輕輕搖頭。“你別看我，不過我想這地方，應該是古戰場什么的吧。”她一邊說，一邊指了指面前的一塊石碑，上面寫著我不是很懂的文字。

“這是小篆，一般來說，秦漢時期非常流行，秦始皇當年統一文字之后，小篆就成了七國通用文字，石碑標記之類的，都統一成了小篆。”織夢繼續給我普及。

所以她是想告訴我這個夢是秦漢時期的夢，就距離今天兩千多年？！

我驚愕地瞪大眼睛，好半天沒能反應過來。

“織夢，你錯了。”我是忍不住，到底還是提醒了他句，“那不是秦漢時的文字，你看那人的臉，是不是很眼熟？”

“我沒有錯。”織夢非常堅持，尤其是在這問題上，更有自己的看法和堅持。

但總算她不是特別固執己見，還愿意聽我的建議，朝那個男人看了一眼，雖然不是很走心，但一眼過后，她轉而用特別奇怪的目光，怔愣地看著我。

“小秋，我是覺得，你大概是對的。”她輕輕點頭，可卻又陷入到更深更難的遲疑中。“可為什么這個夢，看著這么像發生在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呢？你看看那時，那里只有桃花樹，并沒有寺廟，所以……”

她頓了頓，雖然有疑惑，但還是繼續往下說。“不過那人，為什么會長得和枯木一模一樣？”

對，手里拿著還在淌血的屠刀，且目光露出兇煞之氣的，不是別人，正是枯木。只沒有想到，他在夢里，卻是一喜歡殺戮、享受屠殺的狂徒！

只突然有一根冷箭朝著他射來，從我的身旁穿過，直射入到他的心坎。

他應聲倒下，身子隨著手里的長刀一起倒下。

之后，他被人埋在了桃花樹下。

連同周圍被他廝殺，數之不盡的尸體一起……做這事情的是一穿著破爛的煉丹人，他口中喃喃，說他們雖然因為他而亡，但也希望他們在死后能夠和平相處，他能忘記殺戮，以自己的方式救贖他們，也是自我救贖……

說完，煉丹人漸行漸遠。

只他游魂從里飄出，卻是不屑地看了煉丹人一眼。“和平相處，也虧你說得出來，卻是總歸不可能。”

他活著是狂徒，就算死了變成厲鬼，也……也絕不是善類。

所以他一直殺戮，一直殺戮，不曾回地府，也不曾想過有一日投胎往生。直至幾十年前……

他，遇到覃朝雨。

奶奶那時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卻已經是遠近聞名的走陰人，在趕尸的途中和他相遇。他剛和小鬼戰了一場，弄得一身狼狽，疲軟地躺在路邊。

但，還有更多的小鬼圍著他，卻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似乎要找他報仇。

也難怪，他平時壞事做盡，現在身子虛，自然有很多仇家想要她性命。

奶奶就是在那時候出現的，把小鬼們統統趕走了，再看了眼落魄的厲鬼，卻是把補魂針拿了出來。“讓我來治你吧，只不過會有些疼。”

枯木當然狂笑著拒絕，她從未想過要接受人的施舍，尤其是還是個微不足道，啥事都不懂的小女生。

但他身子實在太重，也趕不走要救他的奶奶，只能默默由著她把自己的身子修補好。縫補身子的時候，他面露兇光地說，“女人，你就不信，我會一口把你吃掉嗎？”

他面露兇光地問，而他本來就是可怕可憎的厲鬼，所言自然也是真的。

只奶奶不怕，她雙手合十，沖著枯木輕輕一笑。“若然你真吃了我，也只能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不礙事的。”然后默默低頭，繼續修補。

那時她的技藝不如現在如此精湛，縫補靈魂時歪歪斜斜，最后留了好丑的一塊疤。

她有抱歉地沖著枯木一笑，撓了撓腦袋說等自己以后技術好了，拆了重新給他補上。枯木沒有說話，只默默地扯了衣角過來，遮住那狼狽斑駁的裂痕。

“好了，你現在可以把我殺了。”奶奶笑了笑，卻是如釋重負的雙手合十，要踐行她之前說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神經病！”枯木目光遲疑地打量了奶奶一番，就不知道她腦回路是怎么樣的，踉踉蹌蹌的起身離開，只走遠了回頭看了眼還停在原地的少女。

“我覺得他完了，身是厲鬼，竟然喜歡上覃朝雨了。”織夢嘖嘖搖頭，顯然忘記我和覃朝雨是什么關系，竟然補了句。“真是沒有想到，覃朝雨那個老巫婆年輕的時候竟然這么漂亮，而且還會哄鬼，真是不容易呀。”

她這樣說奶奶，我當然不爽，便是善意地提醒了句，“那可是我奶奶，你……你不許亂說！”對，就算我們是關系好的朋友，我……我也不許他這樣污蔑奶奶！

她將手微微攤開，雖然表示了無奈，但還是乖乖生生的閉嘴，沒有再說某些話惹我不高興。

不過她是對的，因為枯木真的喜歡上了奶奶，而且已經到了喪失理智的地步。

但，他不說，亦是把這喜歡藏了起來。

奶奶一心向佛，自是看不出來，只看到枯木殺戮的時候還是會生氣，希望他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并給他說了其中的典故。他當然各種厭煩，覺得奶奶實在啰嗦……

但，他有一日終于找到奶奶，特別認真地告訴她。讓奶奶給他尋一將死的僧人，他愿意附身在那僧人的身上，重新生活，一心向佛。奶奶感念他心善，便給他尋到了如今的身子。

只奶奶沒有想到，枯木對她，卻是情根深種，不能自拔。

不然他也不會心心念念存了奶奶的老照片，還時不時地拿出來看一眼兩眼。卻是不能釋懷。

枯木的睡眠很淺，織夢怕把他吵醒，便沖著我做了噤聲的手勢，催促我快些從他的夢里出來。“小秋，走吧。我現在知道為什么桃花樹上會長人面了。是因為他曾經殺戮太重，那些死在桃花樹下的亡魂不甘，又被他以佛法鎮壓，不能報復。知道你有陰陽眼，故而托夢讓你看到，想著你能調查事情，幫著他們出口惡氣。

“出惡氣？”我眨巴眨巴眼睛，還是有些不大明白。織夢就特別無奈地往上翻了個白眼，簡單陪了句。“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枯木雖然和著身體融合得很好，可融合得再好，也是鬼不是人，你作為走陰人，是可以且有義務把他收了。他一走，這桃花樹底下的小鬼，倒也自由了。”

“只你，未必想如此。”瞧我面露為難，織夢又補充了句。“因為這身子是覃朝雨找的，你顧忌她的面子，肯定不能就這么奪走。你會給她打電話，她假惺惺的，說不定還要各種勸說，讓你不要對枯木下手，到時候你兩頭為難，肯定不好做。”

其實我心里差不多也是這樣想的，偏偏被織夢無情拆穿，只覺得臉上無光，還要替奶奶反駁一句。“這……這沒有的事情……不過，不過是不是有什么折中的法子？比如那些亡魂不是想出來嗎？你應該有法子吧，我，我也可以幫忙。”

就星星眼地看著織夢，她大概也有些受不了我，只能輕嘆口氣，勉強答應。“辦法還是有的，只是我們要大動干戈，把桃花樹挖了，底下的小鬼才能盡數出來，你想好怎么給枯木解釋了嗎？”

我搖頭，還真沒有想好。

但，出夢境之后，織夢已經拿了斧頭回來，將其中的一把遞到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