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龍神救了我們嗎？”

干涸的江河湖海一瞬間又被注滿了, 枯萎的草木重新煥發了生機、生出了嫩芽，倒下的青山重新立起。

曾在幾息間被毀去的世界，又在剎那間開始了新生。

“是龍神！還有鳳神，是他們救了我們！”

萬靈為之震動。

歡呼聲取代了哭喊聲, 充斥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青衣女神隱身在藍天之上, 踏著祥云, 看著大地之上歡呼的人群、草木、精靈……看著這重新活過來的世界。

之前可怕的一切消失了。

世界重歸安寧。

一切與以前沒有不同, 又仿佛全都不一樣了。

“你成了這世間第一個神仙。”

耳畔又傳來了那道熟悉的飄渺聲音, 這一次，他平淡無波的聲音里終于帶上了喜悅, “如今, 你可以開辟仙界了。”

說到這兒, 他笑了一聲，似是極其開心，“這個世界終于成真了, 吾很開心。”

“你是書靈。”

青衣女神看著面前的虛無, 淡聲說道，這一次, 沒有任何遲疑，“你要消失了。”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釋。

從她第一次做那個夢開始，未來便已經有了改變。裴姝曾經想了很久, 為何她會做那夢？為什么是她, 為什么夢里的一切會成真？

“吾的愿望已經實現，消失還是留下, 已經不重要了。”

那聲音再次響了起來，竟是帶著絲輕快，有些好奇的問她, “你要開仙界嗎？”

裴姝沒有回答，只問道：“為何是我？”

話音剛落，耳畔便傳來了輕快的笑聲，“我很高興選了你。”可也后悔沒有早一點選你，這一句話，他卻并沒有說出來。

“這個世界本來只是一本書，”他笑著道，“與凡間的那些話本子并無不同，甚至寫得還不一定有別的好。”

不過是一本沒有邏輯的話本子罷了。

而他，即便生了靈識，也不過只是一個話本子的書靈而已。

他看著這本書從開始到結局，再循環往復，一次又一次重復著那些無聊透頂的劇情。他從最開始的新奇，到后來的心如止水，再到最后的厭惡。

有一天，書靈不想只做書靈了。

書靈生了野心。

一書一世界，為何這本書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世界呢？

他開始為之努力。

可是他想盡辦法，最終書還是書，是假的。

后來，他想了一個新法子。

這是一本早就注定了結局的書，可若是結局改變了，劇情改變了呢？到那時，書便不會只是書了。

“你說得對，我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我要消失了。”

他笑著開口。

“如果我最開始選的就是你……”或許，他還有留下來的希望。可終究只是如果，這些話他沒有再說出來。

便如他不會告訴她，其實他已經做過很多次同樣的事了。

一本書終究是有主角的。

而這本書的主角便是裴月、姬不夜、聞人靖……甚至是仲無愁、裴長晉等人，他們每一個都比裴姝在書中的地位高。

裴姝，她本應該只是一個無腦惡毒最終自食其果、讓人厭惡的反派而已。

所以，他的最有選擇從來不是她。

他選了裴月，選了姬不夜，選了聞人靖……選了很多很多人，甚至還選了書里最大的反派魔尊申屠凜。

與裴姝最初一樣。

他給這些人都托了夢，讓他們知道了自己所處是在一本書中。可惜啊，他們都失敗了。

裴月本性懦弱，姬不夜困于私欲，聞人靖自私自我，仲無愁困于所謂的愧疚，而申屠凜因恨意偏執……

最終，無論過程如何，都走向了那書里的既定結局。

他們都沒有脫離書給他們設定的角色人設。

他從最開始的滿懷希望，到最后的孤注一擲。

他以為當他耗盡靈識，也不可能達成愿望的時候，他不抱希望的把最后一次機會給了那個無腦惡毒的白月光裴姝。

“所以，為什么是你呢？”

為什么裴姝能夠改變這一切呢？直到這一刻，書靈也不知道。

從裴姝選擇跳下萬魔窟的那一刻，這本書就不僅僅只是一本書了，它終于開始有了生命，朝著真正的世界變化。

無論是原來的女主角裴月，還是姬不夜等人，他們終于開始脫離了原本的人物設定。

可是還不夠，它還是殘缺的。

而且。

“有想要改變的，便有想要維持不變的。在原書中，齊仙兒是為了救墮魔的裴月而死，”書靈道，“但從你跳下萬魔窟時，故事就徹底改變了。”

所以，齊仙兒得到了邪法。

而他，雖是書靈，卻無法真正的傷到書里的人。

“好在……如今，這終于是個活著的、完整的世界了。”他話音越來越低，最后，他再次問那青衣女神，“你想知道選擇申屠凜的那個輪回嗎？

說著，也沒有等裴姝回答，他便傳給了她一段很長很長的記憶。

在原定的故事線里，申屠凜依舊會得到魔珠，也會落到人間化為人類。可這一次，他沒有遇到那個青衣姑娘。

他成了最底層的人族，看上去軟弱可欺，在他作為人族的那些日子里，他依然沒有得到一點愛，而是被欺騙、被背叛，受盡屈辱。

最后，他也化成了龍，不過，卻是渾身煞氣的魔龍。

“在書里，他第一次出現便已是魔尊。所以，我無法選擇幼時的申屠凜。”而魔尊申屠凜，受盡世間欺侮，看見的只有惡意，他的內心對世間自然也只有惡念。

他不愛任何人。

所以，他沒有改變，自然也逃不了書里的結局。

裴姝看見了那條滿身血腥的黑龍。

他遍體鱗傷，最終龍頭被割掉，龍筋被抽出來，龍骨龍血皆被人搶走。在那段記憶里，沒有人因為黑龍的隕落而傷心，他們只有得到珍寶的喜悅，只有除掉禍害的自豪。

魔尊申屠凜，他的前方沒有生路。

可那是申屠凜的結局，卻不是龍凜的。

申屠凜對這世間只有恨意和惡念，可龍凜……卻有舍不得。

“……裴姝，謝了。”

那聲音慢慢的消失在了天地之間，直至最后，再也不會出現了。

裴姝踏在祥云之上，她看向了看不到盡頭的天空。

她是這個世界的第一個神仙，只要她想，便能飛升上天，開辟仙界，從此做一個令無數人艷羨的高高在上的神仙。

那是修仙界所有修者的向往。

亦是萬靈仙子曾執著的東西。

可如今。

青衣女神忽地收起了手中劍，垂首，朝下方看去——

晴天，紅日。

縣城里人聲鼎沸，熱鬧得很。

“這位老丈，縣里可是出了什么喜事？為何這般熱鬧，人人都喜氣洋洋的？”被拉住的老丈六七十歲的模樣，看上去卻精神得很，不見疲憊之色。

他手中拿著香，正著急的要跟著人群跑，亦是滿臉喜色。

聞言，他轉頭，便見著了一個著青衣的漂亮姑娘。

那姑娘可好看，猶如天上的仙女兒下了凡。

老丈愣了一瞬，才回過神來，回道：“姑娘是外地來的吧？今日確實是我們六石縣的好日子，有大喜事發生呢！”

“哦，是何喜事？不知在下可否蹭一蹭喜氣？”

“當然可以！”老丈一聽便大笑起來，“這喜事便是，今日我們六石縣的龍神廟和鳳神廟建成了！姑娘來得正是時候，正好可以一起為龍神鳳神燒柱香，求神仙保佑呢！”

“龍神廟和鳳神廟？”

那青衣姑娘似是微微有些恍惚。

老丈以為她不知，便熱心的解釋道：“一年前，天災降下，天崩地裂，哀嚎遍野。若不是鳳神和龍神舍身相救，我們怕是早就死了。因此，自女皇登基后，便下令各地興建龍神廟與鳳神廟，以表對兩位大神的謝意和尊敬！”

說起一年前的災禍，老丈還心有余悸。因此，提起龍神和鳳神，臉上話里都滿是虔誠和感恩。

“哎，姑娘，老頭子不和你說了。我要去給兩位神仙上香了！”

說罷，老丈便轉身跟著人群朝新落成的龍神廟和鳳神廟跑去了。

兩座廟挨在一起。

看得出來，修建的人是用了十足的心，廟宇雖不說金碧輝煌，但每一處都可見用心。

而此刻，兩座廟前早已跪滿了前來上香的人。

里面有人族，亦有其他生靈。

他們虔誠的閉著眼，向心中的龍神和鳳神獻上了無上的敬意，亦在訴說著感激。

而就在這一刻，便見兩束金光從廟里升起，直沖上天。

“大神顯靈了！”

眾人歡呼了起來，表情越發虔誠。

不遠處，青衣姑娘看著這一幕，終是彎起了唇角。

許久，她才轉身離開。

狹長的官道上，響起了踢踏踢踏的馬蹄聲，一匹白馬便慢慢悠悠的在路上走著。

那白馬上坐著個青衣姑娘。

她腰間別著一把劍，一手拉著韁繩，時不時哼著幾句歌，走在這天涯之路上。

不知何時，忽地起了一陣輕風。

青衣姑娘抬頭，那輕風便從她臉上輕輕拂過，溫柔到了極致。

仿若……親吻。

她伸手，一片碧綠的樹葉飄落了下來，落在了那白皙的手心之中。她輕輕笑了笑，說了聲，“謝謝。不過，天氣有點熱，這風可以再大一些。”

話音未落，那輕風竟真的變大了，化成了一陣涼風。

傳說人間有一個青衣女神仙。

她擅使劍，專管人間不平事，手中法劍斬盡天下諸惡人。她的傳說有很多很多，她的身影遍布天地間，無人看過她的真面目。

她踏過山川，渡過江海，等著赴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到這里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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