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是絮絮叨叨的門房,他走動間依舊是改不掉的大刀闊斧般的殺伐,卻細膩的說起了為人夫的竅門。
偌大的府宅幽靜的厲害,朱薦章手里沒了韁繩卻不停的張開又握起很是不安。
“去叫人通知外公,我們洗漱一番再去見他,有驚喜。”
帝玉珩耐心的等門房說完,這才說了這么一嘴。
朱薦章的卻是長長的喘了一口氣,抹了抹被雨水黏在臉上的發絲。
門房瞧了他一眼,卻因為頭發半遮半掩沒看的清楚,只是目光有些游移,仿佛沒法確定什么。
最后應了帝玉珩的話,回去招呼宿在門房的小廝了。
“噠噠噠”小廝撐著傘疾奔而去的身影遠了。
帝玉珩拿了三把傘,將其中一把遞給楚卿,蹙著眉頭催促道
“快去泡個藥浴,身體好也不是這么個樣子。”
楚卿瞧了瞧朱薦章一眼,知他現在心情復雜,可有些話,卻不是她這個還沒過門的外人說的。
盡管白將軍和帝玉珩可能不是這么想。
楚卿的身影在雨幕里漸漸變得模糊,帝玉珩這才將手里的傘遞給朱薦章一把。
自己先一步撐開傘走進雨里,伴隨著那“噼啪”的雨滴聲,音調平穩的道
“卿卿來了之后,府里才好了許多,外公也有了笑顏。
從邊城初回這里,光是等著開門就等著盞茶時間,那時候,外公的身邊只留了一個山伯。”
朱薦章緊了緊拳頭,跟著走進了雨幕里。
油紙傘也被撐開,被“嘩嘩”的雨水打的“噼里啪啦”的響。
“邊城這幾年變的富饒了不少,來往幾國都在那里做生意。
我便被召回了帝都,理由是,快要過年了,陛下多年不見我,怪想的。”
帝玉珩帶著輕笑說出了這么一番話,一雙眸子卻比此時翻涌著烏云的天還要來的深沉。
朱薦章突的抬起了頭,眼里早已遍布血絲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喃喃自語,神情竟是有些癲狂。
帝玉珩皺了皺眉,伸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先別說這些了,您先去梳洗梳洗,也好去看看外公,待會兒,你們還能一起喝幾杯。”
一說起白將軍,朱薦章就忍不住緊張,帝玉珩難得柔和了臉色
“莫緊張,叔叔不知,外公身子不大好。
卿卿便限制了他的酒水,只特殊情況才叫他飲幾杯,府里都遵從著。
待會兒,怕是少不了要喝個痛快。”
“欸!”朱薦章有些呆愣的點了點頭,這才跟在帝玉珩邁開了步子。
卻說楚卿回了慣歇的院子,就見書房里閃著燭火。
丫頭們聽見聲音也忙不迭出來查看,一見楚卿那模樣,都簇擁過來,嘰嘰喳喳的忙碌了起來。
書房的門扉也開了,露出了風華那張有些憔悴的臉上。
楚卿一愣,抬起的步子也放了下去,惹的一眾丫頭心里焦急卻又無濟于事。
“姐姐回來了。”風華匆忙跑過來,臉色不好看“這是淋了雨了,還不快伺候姐姐去沐浴!”
他突的變的臉色,惹得那群丫頭忍不住被唬了一跳。
楚卿望著他無奈的笑了笑,卻不忘伸手撫慰那幾個丫頭。
“那待會兒再與你說。”
風華蹙著蹙著眉頭點頭,望著那幾個丫頭動了動嘴唇,卻只是道
“我去給姐姐煮個姜茶。”
楚卿點頭,一如往昔那般伸手揉了揉他的發頂。
卻發現,少年的個頭如今已與她齊平,心中又是感嘆又是遺憾。
到底沒因為身上那濕噠噠的衣衫沒與他說上什么,就被一群丫頭或拉或拽的扯進了內室。
風華目送著她的背影,矗立在原地良久,方才抬手覆上了楚卿手方才揉過的地方,臉上緩緩綻開一抹溫柔的笑。
“咔嚓!”當空一響雷,照的灰黑的夜空恍若白晝,隨后好似停不下來似的“哄隆,哄隆”響個不停。
雨更大了,風華瞧了一眼,回了一趟書房,再出來已是腳步匆匆的奔著小廚房去了。
再說帝玉珩那廂,帶著朱薦章尋了個離主院最近的一處清凈院子走了進去。
里面兵器架子,文雅竹林都有,只是久無人住,顯得有些冷清。
帝玉珩一個眼神,便有人又是點炭盆,又是往池子里滾熱水的。
還有那上了年紀的婆婆上前給朱薦章量衣衫,一番忙碌,等到泡進池子里的時,朱薦章身上的衣裳都要干了。
“叔叔,你先泡著,我也回去換衣裳了。”
帝玉珩開口,朱薦章的嘴是張了又合,最后只懊惱道“是我不好,讓你跟著折騰了這么久,快去吧。”
帝玉珩的聲音帶了些暖意“叔叔且安心,也不要多想,這些都沒什么,我身子好著呢。”
院子里的下人都看的稀奇,卻忍不住了沒去說主家的小話。
少年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朱薦章感受著周身溫熱的水流,一直緊繃的脊背到底終于松了松。
“將軍,白家如今都已經到了這般地步了么,大郎,長大了,就是....跟小時不大一樣了。”
“這府里,也不一樣了,那時候.......”
.....................
卻說白將軍聽了門房遞來的話忍不住笑罵了一句
“這個臭小子,說不讓他去不讓他去,倒好了,怕是丫頭也跟著她受苦了。
還驚喜?看老頭子我不給他點驚嚇。”
白將軍說著,作勢揮了揮拳頭,只把山伯樂得忍不住叫起了好
“將軍威風不減當年,您這一拳的速度,大郎怕是會被嚇一跳。”
白將軍瞅著那墻角的酒壺咽了咽口水,卻熟稔至極的罵道
“你個老貨,就會拍我馬屁。”
山伯捂著嘴,背著白將軍笑的前仰后合的,卻還是深感還是如今的生活好。
“姑娘走了幾天了,待會兒老奴說些好話,必然叫你喝上這壇子藥酒!”
白將軍聽見這話眼睛就亮了,豎起了三根手指,堅定道“不要多,三杯就行。”
山伯抿著嘴,努力讓自己笑的不那么明顯。
“不行的話,一杯也成。”老人家的眼皮聳拉著,倒有幾分可憐。
兩人正說著,帝玉珩的聲音已經響在門外“外公!”
“如何?臭小子?可別把丫頭凍壞了!”
老將軍一張嘴就是楚卿,屁股離開凳子,走起路來已經虎虎生風。
可等門簾掀開,望著那張已經幾年未見的臉,老將軍的腳卻是再也挪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