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凜出嫁那天,艷陽高照。
哪怕是時間緊迫,迎親隊伍也是聲勢浩大,彩禮扛在最前,八抬大轎上的彩綢長長飄起,竟然比晚霞還紅。
沒有父家人在出嫁前的徐徐叮囑,也沒有新嫁的忐忑與不安,白馬上坐著的身影挺拔的女子,是他的妻主,和從此共度一生的人。
如夢一般。
喜糖大把大把撒出去,戚凜眼睛看過周圍笑著鬧著看熱鬧的居民們,直到被背入皇女賜下來的新宅,也沒看到想看到的人。
葉芍牽著他的手,感覺到觸手的冰涼,“怎么了,緊張嗎?”
“……才沒有。”戚凜咬了咬下唇,反握住了她的手,緊緊的。
他從七歲起就想嫁給她,就算是如今,就算是這種情況,也是歡喜的。
在戚凜的喜轎離開戚府之后,戚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戚家人在戚凜的要求下沒有出席婚禮,他們倒是想去出這個風頭,但葉芍的條件擺的明明白白,也只好不甘心的放棄這個機會。
此時眾人正在房里數葉芍送來的聘禮,各種美玉珍寶讓四娘笑得合不攏嘴,伸手捧起一個翡翠玉如意,滿意的摸著。
二爹從一箱子金條前面依依不舍的挪開眼睛,兩邊袖子沉甸甸的裝了不少金子,就這還用不屑中帶著艷羨的聲音道:“葉芍這是發了啊……主夫到底得了什么好處,連這些寶貝都不看一眼?”
“昨天還炫耀的,南海產的大珍珠,聽說那種品相的宮里都少見,老不死的可美死他了。誒,看葉芍的手筆大皇女上位應該是穩了吧?咱們要不要……”
“妥妥妥!好歹四舍五入也算個親家了嘛!”
就在大家以為謝枚枚正在看珍珠、并且已經以大皇女的身邊人自居的時候,一墻之隔的謝枚枚卻被人堵住了嘴,用繩索綁在了椅子上。
將最后一圈捆好,戚修能拍了拍手上的灰,繞到前面垂眼看謝枚枚。
“主夫,”戚修能喚他,“我想知道奶奶的真實死因。”
他問的對象被堵著嘴,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搖頭,她的恐懼來自于戚修能手上的刀,也是架住他不敢反抗的原因。
“我只想知道奶奶是怎么去的。”
“當然,我不會覺得你能這么乖聽話。”
戚修能臉上依然帶著未脫的稚氣,但此時身上居然多了一點淡淡的威壓。是近朱者赤也說不準,也或許是對家人的失望使他成長,眉目間已經依稀有了成年男子清俊的模樣。
他打開蜜蠟封著的小瓷瓶,將里面的藥丸倒出來,散發著異香,“我之前被天帝教抓去你知道吧?我藏了一些藥。如果主夫呼救,或者撒謊,我就將這瓶藥喂給你。”
“你懷疑藥的真假?嘗嘗不就知道了。不過,官府正在四處追查和天帝教有關的人,你覺得隔壁這些人會不會將你拖送見官,好瓜分你的財產呢?”
謝枚枚眼睛一下子睜大了。要是上癮還好說,他有的是錢供他揮霍,但戚修能這句話無疑是踩住了七寸。
迫不得已,謝枚枚點了下頭。
戚修能上前,一把扯掉謝枚枚口中的布料,主夫的身型隨著搖晃了一下,吸著氣開口,“老夫人不就是生了重病……”
嘴里一甜,半顆藥皮下肚的感覺讓他神色大變,干嘔也白費心機,還有是不是他的錯覺,感覺身體在發燙!
“說。”戚修能聲音還是軟軟的,但手段早已變得不同。
“我說我說!”眼見戚修能又要捏下半顆藥送到他嘴里,謝枚枚深吸一口氣,快速說完。
雖然一生沒做多少好事,但謝枚枚也不是那么狠心殺人的人,老夫人的藥是她自己倒掉的,而他所做的就是裝作不知道,一天天冷眼看著老人虛弱下去。
“我可沒殺她!是她自己想不開,她又從來有主見,自己尋死又有什么辦法呢?”
“是她自愿的,是她自找的!明知道死后戚家會變成什么樣,還是選擇去死!她才是最自私的!”
從一開始的瑟瑟發抖,到后來的咬牙切齒,戚修能淡淡看著,唯獨沒有一點后悔。
知道了奶奶去世并不是人為,在離開之前,戚修能停下了腳步,“主夫,這個世界上有一種謀殺,是袖手旁觀。”
你真的和戚老夫人的死沒有一點關系嗎?
未說的話已經不必說了,就好像決定走的人也不必留,戚修能走之前找不到常九,他在小院里找了很久,最后離開了戚府。
原來自己攢的壓歲錢和私房錢全都帶走,系在腰間,戚修能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東方,那是戚凜花轎游街的方向,只可惜他這樣的人去了,也只能徒增大哥的傷感。
“……如果可以。”戚修能輕聲說,“還能再見面嗎?”
手指放松,被碾碎的藥丸粉末隨風飄走,要是聞訊而來的螞蟻會說話,一定能認出只是糖粉。
城門依舊大開,沒有任何人發現有個長相清秀的少年背著行囊,緩緩消失在地平線上。
而不久后遲到的圣旨,戚家人跪成一片,都面面相覷。宣旨的內官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敲了敲門,“誰來接旨?”
被推出來的謝枚枚膽戰心驚回復,“可是大人,戚修能他,戚修能已經不在府內了啊?”
“找,給我找。”蘇芷勃然大怒,一貫的笑容都沒保持住,地上跪著的三個人都瑟瑟發抖,恨不得腦袋埋進土里再也不拔起來。
“他離家出走這件事你們都查不出來,要你們何用?——統統回暗衛所去!”
蘇芷為自己的一時大意咬牙切齒,但她怎么想得到平時軟軟糯糯的一個人居然敢和人私奔?那個人是誰?
扶著桌子深呼吸,蘇芷突然抬起頭,“那天被戚府趕出來的人呢,沒接到?”
人自然是接到了,但是大皇女你讓我們包扎好就送破廟了啊?屬下欲哭無淚。
“快去破廟,不對,備馬,我親自去!”
皇城大道上塵土飛揚,雪白的俊美馬匹帶著高貴的一國皇女奔出城外,而在三十里外的破廟,情況不明。